上元二年，历时四年的奉先寺竣工。武皇后大喜，决定亲率朝臣参加奉先寺卢舍那佛开光仪式。
林嘉南斜靠在马车软榻上，双眸下一片乌青。天还未亮她就起床梳洗，又在马车里颠了好几个时辰，想睡却睡不着，实在是折磨人。
她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姿势，袍子都被压皱了，却依然没有入睡，只好揉了揉眼角开始思索那些黑衣人们。可是又有些什么可以思索的，她几乎一无所知，除了其中一个来自四川唐门，总不好去问李元芳吧。于是她又开始换姿势，不小心动作大了些。
慕封在马车外嘀咕：“大人，你总不至于要把马车拆了吧。”
就你嘴多！林嘉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之前在吐火罗国帐篷里气宇轩昂的慕封到底去哪里了，越来越像个管事婆，怎么还不回他主子那。
说起这个，好像很久没有见过李慎了……
啊呸，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人了！都怪慕封这个长舌妇，林嘉南恼火地用脚跟敲了敲车壁。
门帘被猛地掀开，张历夫在马车外笑道：“狄大人，我的马车好像出了些问题，看来只能跟你同坐了。”
朝堂官吏好几百辆马车前行，这么多马车不挑，非得挑她的？
林嘉南连忙端正地做好，说道：“张大人，实在对不住了，卑职马车小，容不下两个人。您看，不如选其他的……”
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已经一步跨了上来，石头紧随着把软榻、茶具和古琴摆好。本来就不大的马车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这脸皮厚得，厚得不是一般的程度啊！
林嘉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大人这么关照卑职，传出去了还以为张大人有断袖之癖，实在于名声不好。”
张历夫面无表情地斜眼瞧了她一会，笑道：“所谓清者自清，狄大人，你说对吧？”
对你奶奶的，林嘉南只好把气出在软榻头上，藏于袖中的手指狠狠地掐着软榻，捏成各种形状。
张历夫低头拿丝巾将手指细细地擦了一遍，不去理会林嘉南的臭脸，开始拨弄琴弦。
琴声响起，渐渐地仿佛能看见清晨的风、被雨水洗透的云、浸润了远山木叶之香的水，干净、通透、无所不在。连林嘉南都被吸引住了。
尔后是漫天的玉兰花，散发一股微香，闻见便仿佛能感觉到花瓣的柔洁温软，透着淡淡的清爽。
见鬼了，林嘉南皱起眉头，这样的人怎么会弹出这样的曲子！
一曲终了，有马蹄声追上他们的马车。
来人恭恭敬敬地说道：“张大人，我家小姐说了，长路漫漫，幸得张大人琴声抚慰，特意吩咐卑职送来些茶点，望大人品尝。”
林嘉南有些讶然，原来这毒蛇也有人喜欢。
张历夫挑开门帘，接过食盒，问道：“请问你家小姐是？”
嚯，这气势，原来被猪油蒙了心的人还不止一个啊！
骑马的侍卫答道：“我家小姐乃是吏部尚书温大人的千金。”
张历夫似有所悟，笑盈盈地说：“原来是温小姐，如此便替我谢过了。”
不一会，案几上便摊着几碟茶点，做工细致，造型精美，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开。一旁泡好的茶也冒着烟晕。
林嘉南不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张历夫笑道：“狄大人不必客气，也尝尝温小姐的手艺。说起来，这吏部尚书温大人的千金温婉小姐，可有京城‘第一好女’之称，据说美貌倾城，诗画双绝。”
林嘉南已经拈了块桂花冻塞进嘴里，不吃白不吃。
“众人皆知狄大人擅长刑狱之事，想必是名师出高徒，不知狄大人师从何处？”
半块桂花冻卡在喉咙里，林嘉南赶紧端起茶杯灌了口茶。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专门凑过来坐一辆马车，这不，又开始套话。
林嘉南清清嗓子，转开话题道：“据说这奉先寺内共有卢舍那佛、弟子、菩萨、力士等十一尊雕像，主佛卢舍那高八十五尺，台座高十尺，想来定是很壮观。”
奉先寺其实就是龙门石窟，二十一世纪林嘉南毕业旅游的时候去过。这个时期龙门石窟规模还小，只有十一尊雕像。
张历夫又笑道：“狄大人信佛？”
真是少放一点心思都不行！
林嘉南仔细回想了一番，说道：“既然要去奉先寺，总得先了解一番，不然一无所知，有些贻笑大方。听说雕像布局严谨，刀法圆熟，卑职也很想去看看。”
怀英擅长木工，这样说应该没有问题。
张历夫眯起眼睛盯了她许久，才悠悠地说道：“开光仪式后还有赏花会，武后素爱牡丹花，这一回，将收藏的牡丹全部拿出来供赏，与民同乐。”
牡丹花？牡丹花不是四月的花期，这金秋时节居然还开着？
林嘉南不禁咋舌，听同僚们聊起，当年武则天捐二万贯脂粉钱修奉先寺，折合人民币大概八百万，如今又强行更改牡丹花期，这么大的手笔，
武则天在收买人心上也算尽心尽力了。
到了洛阳，武则天移驾行宫，三品以上官吏去了专门的宅院，林嘉南则是住在驿站。虽然驿站相对比较简陋，她却是乐得清静，尤其脱离了张历夫的视线范围，身心都觉得舒坦。
窗外的月华经或繁或疏的树叶一隔，被筛成了碎碎的明光。院子里有棵梨树，梨花早已谢了，结了不少青青的小梨子。
林嘉南散着长发站在梨树下，她才泡完澡，发丝未干。迎面萧瑟有些凉意的风带着一些梨香灌进她的袍子，吹得鼓鼓的，愈发显得她单薄。
四娘留在长安没有跟过来，府上还需要她主持；慕封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到驿站就不见了踪影；李元芳大概在房间歇息吧，真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一阵风吹过，有人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捂住了林嘉南的双眼，猛地拽入怀中，紧紧抱住向后挪！
林嘉南倒吸一口气，正准备张口呼叫，那人又是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半句声响。
他们一直后退，那人忽然一个转身，推着林嘉南撞向梨树树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