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毒又狠的太阳像是要将整个沙漠都晒得燃烧起来。地面冒着热气,熏得人头晕脑胀。
一丝风也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行人安静且艰难地走在沙漠上,嘴唇起着小皮。
林嘉南坐在骆驼上摇摇晃晃,羊皮袋里的水被她喝的一干二净,她快要中暑了。
瞧见她这个样子,林元芳骑着骆驼靠近林嘉南,将自己的水袋递给她。
林嘉南投以感激的目光,接过水袋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可是刚喝下去的水转瞬就没了踪迹,嗓子却愈发干燥。
陡地,林元芳挺直了背脊。
与此同时,四周扬起一阵风沙,几条黑影从砂砾里窜出来,他们的手一挥,射出十几道乌光,比闪电更迅速。
黑影一出手,林元芳也如燕子般掠起,他夹着林嘉南,摔在旁边的沙地里,滚了几个圈。
动作反应之快,让人咋舌。
谁知道那些乌光却不是向他们打来,而是击向挂在骆驼旁的水袋上!
只听见“扑”一连串响声,数十条水柱箭一般从羊皮袋里射出来。
老汉大叫一声:“不好!”
黑影射出暗器,又飞一般向四周窜了出去,并不打算停留。
“哪里逃!”慕封怒喝着,向黑影扑去。
李慎连忙制止他:“回来!”
这一系列的反应仅仅发生在一瞬之间,沙砾扬起又落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挂在骆驼身上的那十几个羊皮袋虽然都被打穿洞,里面的水却没有漏光。
慕封将水袋都解了下来,平放在地上,有洞的一面朝上,每袋里至少还有半袋。
他喜色道:“还有剩!”
然而,那老汉却提起水袋,将水都倒在地上,水碰到砂砾,发出“嗞”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慕封大骇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嘉南瞪着眼愣了。她虽然也诧异,却知道老汉不会做跟自己过不去的事情。
老汉懒得回答,剩下的水已经不多了,他不愿意张嘴解释。
见老汉不说话,慕封忍不住跑去问李慎:“我虽然知道爷不让我们去追那歹徒,是怕我们迷失在沙漠中,可是,这,这把水倒完却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李慎沉声道:“暗器有毒,这水怕是不能喝了。”
慕封踉跄着退后了两步,脸上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这应该是沙盗了。他们在这里布下陷阱,毁了我们的水,等我们渴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再来下手。”说话的是个大胡子,背上背着一把大刀,是彭门镖局的镖客彭一虎。
有毒?沙盗?
林嘉南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脸色苍白。沙漠里极端的环境本来就是一种考验,现在居然还有用毒的沙盗!
彭一虎说道:“这些沙盗平时见了我们彭门镖局的旗子便不敢前来惹事,今日这是……”
李慎打断他,淡淡地说道:“这事留着晚上再说,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他们开始往前走,只是这一次,走得更加安静且更加艰难。
到了晚上,他们又围成一团,生起了火。然而,空气中不再有胡椒辣椒和羊肉的香味,因为他们所剩下的水已经不多了。
没有水,就没有热菜。
林嘉南撕了一块晒干的牛肉,嚼得牙帮子发疼。她心事重重,又冷又饿,却不敢像昨晚那样大口喝酒了,沙盗随时都有可能来。
没有人说话,空气显得有些压抑和沉闷。
“狄大人”李慎忽然开口了,用他一贯悠闲的语气,“游志上可有记载沙盗的事?”
林嘉南一愣,都这个时候了李慎居然还惦记着游志!
她支吾道:“好像,是有的……”
“都说了些什么?”
“说……”林嘉南余光一扫,见所有人都望着她,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这真是为难她,如果胡乱瞎掰肯定就要穿帮!
李慎笑道:“我听说沙盗虽然杀人越货,却只杀男人,小娘子都是掳回去当压寨夫人。狄大人眉清目秀,待那沙盗来时可以男扮女装,说不准就被掳回去了。”
“我……”瞧着李慎那若有意味的眼光,林嘉南的脸登时红了,她一跺脚:“笑话!我堂堂大丈夫,岂,岂会做这种事情!”
一时哄堂大笑。
彭一虎跳起来拿着大刀舞动几下,笑道:“狄大人别怕,用不着你男扮女装,只要有我们彭门镖局在,沙盗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对!”
林嘉南讪讪地笑笑,拧开水袋小小地抿了口。
突然,一声浑厚、悠长的狼嚎声划破沙漠寂静的夜空,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狼嚎迅速回应。
林嘉南吓得手一抖,拿着的水袋“咚”地掉在地上!
我的乖乖,这耳边传来的阵阵嚎叫,是真的狼群啊!
哈士奇就见过,狼,真的是头一回啊!
慕封带领侍卫迅速起身围成一个圈,准备战斗。他们虽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却也是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拿刀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天知道沙漠中的狼群是多么的可怕!
狼嚎声越来越近,声势越来越大,似排山倒海,又如万马奔腾。
林嘉南哆嗦着将水袋捡起来塞进衣襟,看着火光外无数双绿眸,一股寒意直逼心头。
聚集而来的狼群也围成一圈,停在不远处,它们毫无表情地看着火圈里的人,似乎在安静地等待篝火熄灭。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林嘉南看着那些越发幽绿的眸子,止不住地颤抖,她已经能想象到篝火熄灭的时候,狼群扑过来将他们撕碎,咬断他们的喉颈的场景。
这种恐惧无法克制,这种颤抖也无法克制。她下意识地抓住旁边人的衣袖,想要找到点依靠。
旁边的人是李慎,他侧头看了林嘉南一眼,反手握住了她。
李慎的手,大且温暖,能触摸到不太明显的茧子,与他平时妖孽的形象不符,透着一股刚硬强悍。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林嘉南止住了颤抖。
过了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火势越来越小,狼群开始蠢蠢欲动。
林元芳拔出剑,目不转睛地盯着头狼。
这是一头特别高大、雄壮的野狼,额顶有一撮白毛。它蹲坐着,高昂着头,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元芳,它已经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气。
突然,头狼发出一声雄壮的狼嚎声,在没有月光的沙漠里尤显凄厉。这声狼嚎就像是一颗信号弹,那些阴翳的绿眼开始移动,迅速穿越还没有全熄的篝火向人扑来。
林嘉南数不清这里有多少只狼,她只能看清灰色的身躯越来越近,纷纷跃起,扑向骆驼,扑向侍卫。她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交杂着大型动物的体臭。
她看到林元芳动了,迎着头狼而去。
她看到慕封一刀砍断一个狼头,却又被三头狼围攻。
她看到自己的骆驼发出嘶叫,奋力地扭动着身躯。
她看到几头狼,向她扑了过来……
李慎左手一拉,将林嘉南围在自己胸前,右脚一点,带着林嘉南向后飘了几米。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行云流水般挥动起来。那软剑白雪银亮晶莹如雪,独有的特性使它看似游龙,又似飞雪。
林嘉南缩在李慎怀里,只听见一声青龙低鸣,余音袅袅,如颤颤溪水,紧接着几声凄惨的狼吼。
几头野狼倒地,又有几头扑了上来。狼群最可怕之处,就在于无休止的追逐撕咬,它们有着坚韧的毅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林元芳与头狼纠缠在一起,他擅长贴身攻击,此刻却碰到了劲敌。头狼也擅长近身攻击,它的利爪,与林元芳的剑摩擦发出咝咝亮光;它的獠牙,不止一次地划破林元芳的衣袍。
林元芳有些狼狈。
李慎也有些狼狈。他抱着林嘉南,活动不方便,偏偏野狼看他杀了不少同伴,越来越多的围了上来。
狼群是聪明的,它们懂地形,懂战略战术,懂团队合作。几头野狼作势向李慎扑来,引得他连连后退,另外几头则悄无声息地绕道李慎左侧。它们已经观察到,李慎抱着林嘉南,左手是弱点。
战斗还在延续,血雨腥风的一幕还在上演,惨呼声、嘶鸣声、嚎叫声不断地冲击在沙漠上,穿透寂静的夜空。
躲在李慎怀里的林嘉南紧紧抓住了李慎的衣服,她感觉李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动作却越来越慢,而周遭吵杂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
她想要提醒李慎,不要脱离了队伍,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是选择了安静,不敢分散李慎的注意力。
突然,林嘉南感到剧烈的撞击,野狼腥臭的鼻息喷在她的面颊,她听到一声清晰的抽气,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李慎被咬了?
林嘉南背脊一僵,挣扎着想要侧身出来看个究竟。
“再动,我就要抱不住了。”头顶传来了李慎的声音,不似以往那般清雅宁静,而是低沉暗哑。
看来确实是受伤了!
林嘉南不敢动了,她乖乖地躲在李慎怀里,伸出双手紧紧圈住李慎的腰,试图减轻李慎左手的负担。
李慎皱起了眉头,他的左臂受伤了,还抱着林嘉南,眼前的狼群却是前仆后继越来越多,逼得他不断后退。看来狼群是打算将他独立开来,再群起而攻之。偏偏他也无计可施,只能由着狼群逼得他距离队伍越来越远。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