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翔好几次想拨通王老师家的电话,都电话拿起了又放下了,终于鼓起勇气拨出了王老师家的电话。
他的电话很快拨通了,接起电话的人听声音是赵阿姨。陈翔问:“赵阿姨,最近王老师康复得怎么样啦?”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陈翔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心收紧了些,接着才听到,赵阿姨带着哽咽沙哑的声音说:“王老师,几天前的晚上就走了。”
陈翔惊愕得差点手机没掉到地上,他的喉咙一下子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一时说不出话来,电话的两边都沉默了一时。
他心里发凉,难过得声音都有些变了:“赵阿姨,您节哀保重!对于王老师突然地走了,我很难过,也非常的愧疚!都怪我给王老师看了那古卷文字,要不然王老师也不会出事的。”
赵阿姨的情绪好像平静了一些,电话里传来了她沙哑的声音:“小陈,这不能怪你,王老师从事一辈子教育工作,就喜欢那个文字;他临终的时候还抓着那张临摹的古卷图形文字,交待孩子们:‘如果以后有人能解开了上面图形文字,你们一定要翻译出来的东西,在我的墓前读一遍,再把翻译的内容和原文都贴在我的墓上’。”
陈翔听到这里,电话里传来了赵阿姨的抽泣声,他赶紧说:“赵阿姨,您一定要节哀保重身体!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开上面的文字,到时在王老师的墓前烧给他和其他已故二老,完成他们几位未了的心愿。”
赵阿姨的情绪开始有点失控,看来她还没有从巨大的悲痛中走出;陈翔听着不知什么时候鼻子也酸酸,尽量控制住情绪,又宽慰了她一番,才有些神不守舍地挂掉了电话。
陈翔这几天一直隐隐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不敢打王老师家电话,一直就害怕听到那个最坏的消息。只从古卷出现后,这已经是意外死亡的第六个了,他不知接下来的第七个是不是自己?
陈翔跟王老师毕竟相处了两个多月,不同于早先走的二老;王老师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者,一想到他的音容笑貌,他即难过又愧疚。他有气无力的一屁股径直坐到公园的石凳上,发起呆,对恐怖的死亡古卷传说胡想连篇的,这古卷难道真比埃及法老图坦卡门的诅咒还可怕……
陈翔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天很快黑了,自己就迷迷糊糊地走回家。他一进家门冷不伶仃的被凯莉撞个正着,她一脸的怒色,两眼逼视着他,冷冷地诘问:“陈翔,你不是告诉我这几天专心研究古卷,不想出去吗?我为什么发现,你已经避开我出去了好几次呢?
陈翔被凯莉的诘问一下弄蒙了,暗道今天可真衰,他估计自己一直掖着的狐狸大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瞬间愣在原地了,脸刷一下红到了脖子上,头都低下了一点,一时不知怎么跟她解释。他觉得自己现在不是在犯错,是在犯贱!
凯莉的目光变得更加凌厉,紧接着诘问:“难道你们中国的习俗,其中包涵了撒谎和不诚实吗?你可以给我个合理的理由吗?”
陈翔知道这下坏了,凯莉似乎今天不问个明白,不准备放过自己,自己只能豁出去了,从口中嘟囔出两字:“面子!”
“什么是面子?你可以解释一下吗?”凯莉不依不饶地问。
陈翔知道对于“面子”这样一个中国几千年来,恒古常新的课题,它所包涵的意义,随时随地都在变化,无论谁都难以三言两语说清楚的,自己只能顺着这几天凯莉西方式的思维解释:“面子,在中国包涵一个人的尊严、自信与实力的表现;在对待朋友方面,包涵了对朋友的热忱、慷慨以及愿意为之付出,并期望朋友开心满意后,个人期望得到认可与自信。”
凯莉接着诘问:“那跟你撒谎和不诚实之间有什么联系?”
陈翔觉得现在避无可避,谁叫自己一开始猛掰,是整个儿的与人无尤,自个儿要死撑硬扛,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这会就算死得很难看,颜面扫地也无可奈何,就把自己的经济状况及所担心的事情,前因后果的给凯莉和盘托出。
陈翔觉得现在已经亲手拔下了自己的脸皮,光这样还罢了,且更要命的是连带丢了罗老师的脸,对于一个极自尊的男人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令人羞耻的呢?
这会儿,他觉得自己站在凯莉面前,已经像只全身褪毛的猴子般难看,简直其丑无比!
他头低得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心脏跳动加速,心紧绷得像张鼓皮似得,还在“噗咚噗咚”不断敲着,似等待着一场可怕的暴风骤雨的来临,等待着凯莉的嘲笑、鄙视、奚落……凭她美国人平时说话的直接劲,定把自己的脸皮一层层剥下,直至剥光,踩在脚下!
他只听凯莉的语气由诘问变成感慨:“看来中国男人的面子,某些时候要比绅士风度来得更深刻一些;其中包涵了善意的谎言、全力的付出和自我牺牲精神。”
陈翔听凯莉的语气,倒有几分言情偶像剧式黏糊的台词,好像没有要嘲笑自己的意思,偷瞄了一下凯莉;奇怪,这女人的脸色怎么如三月天说变就变?只见她脸色瞬间缓和了,目光的变得温柔多了,向他走了过来。
凯莉拉起他的手,他麻木的被她拉着一起坐到了沙发上,她带着歉意说:“陈翔,我真的无意伤害你的尊严和自信,看你刚才像个犯错误的孩子,看来我是无意的,事实上却这么干了。我真的很抱歉,请你原谅好吗?”
陈翔听这话的反转,一时惊愕得像嘴里吞进几只苍蝇,一时反应不过来怎么变天的?
他沉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发觉自个儿还握着凯莉的一只手,瞬间有种神秘而奇怪的感觉,感到这只手暖暖得直到心里。他觉得这敢情是一次很不错的东西方文化的交流和磨合,之前,自己与凯利之间不过因为罗老师的这层关系,他们之间才显得彼此有些亲近,从这此刻起,他们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他异常感激地看着凯莉,摇摇头,另一只手拍了拍她握着那只手,然后松开她的手说:“你哪敢那么弄,那简直要羞得我给你跪下磕头的份了,你刚才即便鄙视、冷嘲热讽我,我也是自作自受,绝对与人无尤,怨不得你。”
他沉吟了片刻,接着充满感情地说:“我发自肺腑感激你的理解!不然,我不知道脸往那搁?你看罗老师都把我在你面前夸得像花似得,你看我不是也在扒他的脸吗?”
凯莉一下激动了起来,说:“哦!不!不!你怎能这么想呢?我怎么能无视别人全力付出后的为难,把嘲笑代替感恩呢?我更不能用损伤别人的自尊方式,当做自我发泄的途径,那是一种缺极其缺乏教养的行为。”
陈翔一时沉默了,凯莉说完就站起来,在大厅踱了几步,若有所思地说:“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了得到认可和自信,为什么要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付出?而且这种付出难以为继,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陈翔也站起来,很奇怪凯莉从另外一个视角的审视,却偏偏一针见血,激动地赞赏:“你的话真说到了问题的点上了!我知道自己症结在哪里了,或许跟某些传统有关,更多的问题在于我是个没钱的打工仔,我们之间巨大经济的悬殊;我突然变得不自信,甚至自卑的虚荣,以至于没有勇气直面现实。”
“我高兴,你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凯莉迟疑了一下,很认真地说:“也为了你的付出,以及今后你不再为难,我可以给你个提议吗?”
陈翔说:“当然可以了!”
凯莉说:“我现在给你一万块钱,那以后你再请我用餐,你就不必再为这样的事情而为难了,我必须首先声明,绝对没有伤害你中国式面子的意思。”
陈翔连忙摆摆手说:“你的提议的确对我很有吸引力,可我找不到的接受的理由,你只要以后让我请你,我力所能及的东西就好了。”
凯莉无奈得摊了一下手说:“好吧,我没有更好的理由,看来只能同意你的提议。
陈翔对凯莉的理解很感动,这几天的忧虑总算过去;丫丫的,最近的大喜大悲来得也太快了,有点应接不暇了。
他又找回丢掉几天的自信,立刻来劲了,笑容满面地说:“凯莉,我发现你的启发能力都快赶上罗老师了,你很有当个好老师的潜质,为了你帮我找到问题所在,我决定晚上请你吃那种辣辣的川菜,我们喝啤酒;同时,我还有个计划要告诉你。”
“天哪!你的赞美,我都快有点飘飘然的!”凯莉笑得很开心,接着说:“你不是一直为我大吃一餐而为难,这是不是太疯狂了?”。
她接着问:“你现在可以确定不是为了面子?你还是先说说你的计划吧!”
陈翔伸出自己的右掌高举过头,意气风发地说:“我现在可以向你们的上帝保证,我是清醒的!我们还是边吃边聊吧,我可爱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