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蹬黑色金丝靴,穿着绣着金云纹的黑色锦袍,那黑色如缎带的长发,上面的一半束了起来,插着一根羊脂玉钗,下边直直地垂下披在肩后。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身形和俊朗的面庞仿佛是为古装而生,冷冽冰冱,傲岸沉敛。最让人不能移开眼的,便是那一双幽不可探的眸子,神秘而惑人心弦。
千玄不再装作畏畏缩缩,举止之中挥洒自如,走到茶台旁边,回忆着父亲当年教她的茶艺。略微回忆之后,先静心净手,然后才利索的在没有标示的一堆茶叶罐中挑出了上好龙井,放入温度适中的水里,茶只一过水就捞了出来,将微绿的水倒掉,这便是洗茶。
又煮了一大壶水,沸腾后放在一旁静置,因为龙井不适宜温度过高的水。趁凉水的时间,用刀将梨,片成发丝厚度的薄片,透明莹润。
随后,从透明的玻璃瓶中挑出一瓶从柳叶上收集的露水,将梨片放入其中。此时水温已经适度,将龙井放在玉壶之中,先倒入一部分水,泡好第一壶后并不用来喝,而是洗杯。拿来十五个琉璃盏用茶水洗过后,先走向大厅中央,将琉璃盏一一放在桌前。
众人看到那娴熟的技艺已是惊讶不已,手法流利一气呵成,更惊讶于那繁琐的步骤比许多富家子弟还讲究的多,再加上千玄一身的气质教养,怎么看也是大家族的嫡系“公子”。
千玄回到茶台,这一回将露水中的梨片捞出,直接扔在了一旁。将露水倒入茶壶之中再加上少许温水泡制。
这一回泡好自是端着给众人一一倒了茶,最后自然也没忘了霍风和自己这两个站着的。
看过这繁杂的过程之后,众人自然想品一品这香气清幽的柳梨茶到底有何不同。
清爽的颜色消除了夏日的浮躁,淡淡的梨香,将微苦的茶香洋溢的恰到好处。入口之后,丝丝缕缕的香甜在苦味之中若隐若现,引人寻觅,意犹未尽。在其中,还能品出淡淡的柳露味道,透着朝阳的气息,一扫心中淤积的阴霾。
暗夜不得不说,这是他喝过最像母亲味道的柳梨茶。那种错觉就像是夏日朝早,母亲还坐在身旁,一杯淡茶一首小曲。暗夜忍不住合上了双眼去幻想。
幽然灭纵然喝过柳梨茶,却从没有喝过这么勾人回忆的,此时只想抛开一切杂念只细细品味。
其他人自然也是沉静其中久久回味,可惜这琉璃盏只能盛一点点茶水,让人无法满足。
“今日之茶,日后恐千金难求。”暗夜的声音淡淡的。此茶难求,泡茶人亦难求。有些恋上这味道,这可怎的是好?千玄么,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少女了。
“你叫什么名字?”八大长老中坐在首席的白发老者突然发问。
“在下夏边。”千玄答道。
白发老者喜出望外“你就是那个刚进入内宫的弟子?来我们东宫可好?”
这时,位居第五的美妇人不满了:“老不休的,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达到中阶三星,资质定然不错,怎能便宜了你?还是来我们南宫吧,我收你为记名弟子。”
晏封狼知道,两人都是茶迷,杠起来哪有个完,急忙打断:“哈哈,幽然前辈见笑了,今日多有不便,招待不周了,想来几位旅途劳顿,还是早些歇息吧,其他事咱们明日再议。霍护法,还不快去安排几位住下。”
暗夜知道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抱拳道:“哪里有招待不周,前辈客气了,告辞。”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白城所说的少女已经出现了,不过他并不想如实汇报,他倒是很想以戏外人的身份看看,千玄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幽然老者这边也站了起来:“那我们也不打扰了,告辞。”
“几位这边请。”霍风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几人离去后,大厅内就只剩下了千玄,八大长老和晏封狼。因为刚才大长老和五长老的争执,让晏封狼明显生气了,所以大家现在都没有说话当出头鸟的想法。大厅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终于,还是晏封狼最先打破了沉寂:“丫头,你还要在装下去么?夏边,瞎编,你倒是会起名字。”
几个长老都傻眼了,这句话没头没脑,是在跟谁说啊,该接还是不该接啊......
千玄倒是听懂了,当即摘下了固定着头发的木钗。一头秀丽的棕发顺滑的飘洒而下,尽管穿着男装也遮不住佳人的身份了。娴静舒婉,目盼流波,冰清玉洁。
“舅舅。”这一声舅舅之间隐藏了太多太多感情,重逢之喜,分离之伤,失亲之痛,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再也压抑不住,喷薄而出。一如千玄坚强,依旧泪流涕零。
晏封狼的眼也湿润了,六年契阔,生死两茫茫。他不仅是男人,还是舅舅,是一宫之主,更是眼前孩子的唯一支柱,所有的所有,都意味着他不能脆弱。
“舅舅在。”晏封狼上前,将哭得像只小猫的千玄轻轻揽进了怀里,心疼而又手足无措:“千玄,别哭了别哭了,是舅舅不好。”
八大长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说千玄?!难怪这么识韵恬爽,聪晤绝群。早该猜到的,长得那么像晏如夫人,也只能是少主了。还有还有,这个温柔的像水的男人,真的是他们不怒自威的宫主晏封狼?当然,其中最惊讶的还应该数冷决了,感到三观尽毁啊有没有。在客栈里凶残霸道的少女就是眼前这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孩子?
由于场面太过温馨,没人舍得打扰,所以任由千玄哭了个够。千玄却不知这一次发泄也帮她去除了心魔,否则对日后的影响一定会糟糕至极。
良久,千玄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了,晏封狼这才开始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免不了让千玄将这六年来的事都讲述了一番。大家在感慨的同时也不禁同情了一下。
突然话音一转,晏封狼问千玄:“你认了幽然老者当师傅,所以这次幽然宫来访是你安排的?”
千玄看了看八大长老,疑惑要不要说。晏封狼又道:“不必担心,直说就好,都是自己人。”
千玄这才放下心来:“幽然灭的算盘我懂。本来我只是想让师傅来,各大势力并不会对此多想,但是幽然灭硬要跟来就不一样了,他是少宫主,真正的掌权人。只要他来了,甚至不用刻意宣扬什么,自然会让大家认为我们和幽然宫是站在统一战线的。”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借此壮大声势?”冷决顺着千玄的话猜了下去。
千玄露出一个狡黠的眼神,只是红肿的眼睛看在冷决眼里,颇为搞笑。
“不错,就是要顺水推舟,三大家族自然不会养虎为患,我们现在只是区区二流势力,觊觎的人自然不会少,可若是加上一个幽然宫,他们就得重新掂量掂量了。”千玄分析着时局,突然想起那个刁难她的男人:“不过,刚才那个黑袍男人是谁?”
晏封狼没想到千玄小小年纪,竟与几个长老和他商讨的结果所差无几,分析得头头是道!“哈哈,好,好,与我们原先的分析不谋而合。唯一的变数就是你说的那个男子,名叫暗夜。表面上应该是暗族少主,但我总觉得他不一般,只是不知他的目的何在?”
“舅舅,你这是在考我吧,你那眼神都告诉我你早有猜想了。”
“哈哈,我的小千真的长大了,什么都瞒不住你。其实,我们觉得……他是为你而来,一探虚实。”
千玄溘然恓惶,心里想着:“糟了,可能已经暴露了,难怪他要逼我泡什么柳梨茶,真是个狐狸!”不过,千玄心里还存着些侥幸,兴许是自己想多了也说不定。
第二日的“三方会谈”千玄并没有参加,说实话,她总觉得暗夜看她的眼神让人很不安。时而温顿,时而凌厉,时而带着阴谋,时而带着审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索性躲着。而且把这事全权交给舅舅,她一点也不担心。
现在知道舅舅的手段层出不穷,她也不急着要处理蓝月宫的事情了,更何况几个长老都是自己人,随时可以为她所用。所以千玄作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继续当夏边,毕竟默默提升实力才是人间正道嘛!更何况在不知道暗夜的目的前,她也只能隐藏身份。
而且,白城虽然势力庞大,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随意抓走晏族蓝月宫的人。只要千玄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就还能与其周旋。
不过晏封狼最担心的却是,万一千玄不想当宫主了,他岂不是得操劳一辈子。于是逼着千玄签下协约,内容大意是:只要到了她的实力足以打败所有长老的时候,就必须接管蓝月宫。
为了深藏功与名,默默到天阶,千玄果断妥协了,晏封狼也大方的分给千玄一套绣着月牙图案的蓝色衣袍,并让她自己在东西南北宫里选一个。
千玄一直遗憾自己不会音律,所以就果断选了擅音律的东宫。况且,她也算是有强大师父的人,炼丹炼器阵法师父都可以教她,只有音律是幽然老者一窍不通的领域。
千玄此行去东宫并没有张扬,而是十分低调的随便找了一个空置的房间住下来了,至于东宫两个长老给她安排的“总统套房”,她根本看都没去看一眼。将为数不多的行李安排好之后,已经到了中午,于是就自己前往食肆排队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