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海富又乐道:“我都多大岁数了?挂什么一杆两旗啊?把文治武功都留给年轻人吧!让这小子一竿三旗开创个新历史去留给后人评说,反正……他就是挂一串红旗,在我面前也得‘装’孙子!对吧?孙子?”
好一个“装”字,一语双关啊!
有了白玉村收旗子的经历,梁半海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矫情推辞,待人家萧永方和全体望乡村村民依照古礼下跪拜过老大后,船坞里仅有的几个海洋岛人,依旧是鸡血欢呼,等有人跑出去把这消息告诉那些进不来船厂的其他海洋岛人后,整个小长山岛瞬间就被这帮狂热教徒的叫喊声所淹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义和团在这里复活了呢!
梁半海把改造船只的想法跟萧永方一说,萧永方想都不想,直接摇头道:“改造船舱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想装发动机绝对不行!中国帆船最大的特点,就是船体不用铁钉和螺丝这样的金属物件,全靠凹凸拼接和粘合剂连接!这样的工艺可以让刀子不进去船身,但是这个工艺却最怕震动!马达和螺旋桨在航行时的震动,完全能让这艘船的船体接合部松散,使得整个船身的强度大幅下降,按照这艘船的年龄,装上马达和螺旋桨之后,这船很可能自行解体!”
“萧把头,那我们可不可以使用铁钉和螺栓将其固定,然后再加发动机呢?”
“不可能!古人造船就跟小孩子玩拼接模型是一样的,船身是从下到上一层层拼接出来的,根本就没有地方给你下钉子的地方!不用金属钉和金属螺丝,还有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船体在上胶密封之后,不管多久都不会烂,因为杂质进不去木材。而使用金属钉和金属螺丝之后,整块的木头不烂,但是金属会长锈,慢慢地,整个船身的强度就会大幅度降低。你们先前找的那些五六十年代制造的绿眉头,之所以船体强度差,就是因为那帮人在造船的时候,懒得设计复杂的凹凸槽,直接使用螺丝和铁钉所导致的!”
“可是……我们这次是要把船开到意大利去!如果没有发动机,我们就只能顺着季风和海流航行,那可就真是郑和下西洋了!没有三年根本到不了意大利啊!”
萧永方想想,说道:“这个吧……牵风船!古人远航印度洋,船队必配牵风船!所谓牵风船,就是在广船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大船帆,等到风小、小船动力不足的时候,这个牵风船就会出来牵引小船航行。因此,远洋航行的小尺寸船只,都会在船头和船首两侧加牵引锁三枚,用以弱风时与牵风船连接。咱们可以用你们那艘随行的冰鲜船,当它的牵风船,代替发动机!这艘运人船在改造成渔船之后,排水量会减少最少五十吨,只要你们那艘冰鲜船不是东南亚小土人儿造出来的,拖他就跟玩一样!”
郑志远自信满满,拍拍胸脯,没好气地说道:“这点您不用担心!我们群岛船厂虽然只是个中小型的造船厂,但是依照我们升级后的技术水平,我们造出来的冰鲜船,绝对能完成这个轻松的任务!可惜呀!有时候船只性能没用,关系更为重要,这一百艘舢板连招标都不用了……”
哟?看来梁半海把订单甩给望乡村,群岛船厂的心里很酸啊!
梁半海虽然不乐意听这个话,但他却也不愿意得罪现在最大的船只供应商,于是赶紧岔开话题,指指那绿眉头,问:“萧把头,如果这艘船受不了震动,是不是连柴油发电机也不能装了?”
“当然不能了!”
“发电机不能装,那到晚上的时候怎么办啊?不能抹黑吧?”
“点油灯啊!”
“做饭呢?”
“烧柴火啊!厨房有炉灶,舱室有油灯,我都给你弄漂漂亮亮的!”
“可航行的时候,我们总得给航海设备用点电吧?”
海富这时候笑了起来,拍拍梁半海的肩膀,道:“哎呀!年轻人,你看仔细了!这艘船没有轮舵、没有驾驶舱、没有任何的舰岛建筑,所有操船都要靠这些暴露在甲板上的东西完成。就算是想要转向,那都必须靠两个水手按照船把头的命令,反方向推动船尾的舵杆,你就算是有电,你也没地方装设备,总不能把电子仪器放到甲板上,任由它风吹日晒吧?嘿嘿,中国式帆船你小子没玩过,但老子我就是玩这个长大的!终于找到点跟你炫耀的东西了!”
这次,闯过西风带的梁半海也彻底蒙了,问道:“那……信号灯怎么办?夜间的时候总得防止撞船吧?”
张顺风也是一笑,说道:“小老大!我们以前开船,船尾要立起来两根十米长的细竿,每个杆子上可以悬挂九个排成一串的灯笼,我们管它叫九尾灯。挂多少灯笼代表多少种意思,十八种航令全靠九尾灯的个数传达!除此之外,船上还有大鼓和旗子,离得近的,干脆就直接喊号子了!”
萧永方一听这话,给海富和张顺风竖起大拇指,道:“终于遇到明白人了!我们的船主要是卖给东南亚那些土著,这帮小土人儿的脑子到现在也没开化!他们以为尾竿是用来晒衣服的,大鼓是用来唱歌伴奏的,所以我们卖船之前,都把这些东西拆了,省得他们拿到船之后瞎霍霍!这次我全给你们装满他,让你们过过重温旧梦的瘾,我给你们当随船木工!”
张小涛一脸错愕地看看梁半海,又看看满脸得意的海富和张顺风,又问:“我说小把头啊!不装发动机,船只靠码头的时候怎么办啊?总不能拿拖船往里顶吧?这得多少作业费啊!”
张顺风瞟了孙子一眼,道:“笨蛋!这船靠码头的时候要摇橹,你忘了咱家模型上有六根船橹了啊?不过……萧把头,你们怎么连橹怎么也拆了?东南亚人就算不会摇船橹,最起码你也得给他弄几根船桨吧?”
萧仲强摇摇头,笑道:“张大叔,您不知道!这艘船是我爸送给易那尔的,他们巴瑶人一辈子都不会跟码头打交道,船桨和船橹完全多余!这帮原始人上岸,怕人偷了他们的船,所以把船扔到很远的大海里,然后游着过去,可有意思了!”
这帮老家伙说这帆船的时候,那表情和语态真是津津有味,可是梁半海和张小涛这俩新生代的顶级水手,却是对这种原始到不能再原始的航海方式瞠目结舌——郑和把这个东西开到非洲,伟大!海洋岛的老一代用这种船只打下如今的霸业,更伟大啊!
有了望乡村这八十多工匠的加入,绿眉头的改造工程马上开始,群岛造船厂突然间到处都是拉锯的声音,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木匠作坊。
1月15日,萧永方的孙子、与梁半海同岁的萧梦成带着一大帮年轻人赶到海洋岛与大家见面。一见到这个长得圆乎乎、带着黑框眼镜的小个儿胖子,没有人会把他跟“海上爷们儿”这个狂野的名词联系到一起。欢迎午餐结束后,海洋集团在会议室里召开一次高层会议,研究扶植望乡村进入造船行业的具体事宜。海富这次让梁半海主持会议,他自己则是坐在梁半海身边听着,看样子,他对梁半海的培养现在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这是要让他掌控大局、接班主政了。
萧永方率先发言,说道:“各位乡亲们!这两天我们在干活之余,研究了一下办船厂的事情,经过多方面的考虑,我们还是觉得造船厂不能再菲律宾办,而应该在中国大陆办!我们做出这个选择,主要原因有三个!第一,菲律宾太穷,基本没有什么工业设施与造船厂配套,塑料都得从中国进口,在那地方办船厂,永远都是远水解近渴,根本不可能发展起来;第二,船厂刚起步,肯定要靠海洋岛和白玉村兄弟们给出的单子,与其在菲律宾造船再运回来,还不如直接在附近生产,节省关税和运费;第三,我们现在之所以会以木材厂的名义偷着造船,就是因为菲律宾对造船行业设定的门槛简直高的离谱,在这地方注册一个船厂,最低资金要求居然比新加坡这种发达国家要高,所以回国办厂是我们必然的选择!”
梁半海摇摇头,否定道:“萧把头,外资不允许在中国独立开办船厂,想要进军造船行业,唯一的办法就是跟中国商人合资,而且你们所占的股份不能超过49%。这是中国保护本国企业的一个特定措施,换句话说,你们要是来中国办厂,那厂子不是你们望乡村自己的!我已经说了,海洋岛不会吞并望乡村,这样的合资政策会让你们的乡亲以为我们食言的!”
“小老大,各家各户都有代表来了,乡亲们不会那么想的,这是全体决定!我们大家伙觉得,既然我们已经因为同样的信仰、同样的籍贯和同样的脾气重新合到一起,那么我们就没有什么你我之分了!与自家兄弟合股,总比我们找外姓人合股办厂好吧?小老大!你要是觉得这样合股亏我们,以后你们开发我们那三千五百亩地的时候,多给我们点股份不就完了么?”
“你说什么?三千五百亩地?你们四十户人家,居然攥这么多土地?”
“对!古人说,闯关东不如走西口,走西口不如下南洋,主要原因,就是南洋的土著民族脑袋不好使,他们的老祖宗根本没有土地所有权的概念!西班牙人当年卖土地给他们,他们不知道去买,而我们中国人的老祖宗跑到南洋去之后,发现这里一两银子能买一亩地,所以家家户户都在这里当了地主!那边的土地是永久产权,不管是以前的西班牙人、美国人,还是现在的菲律宾本国政府,都承认老祖宗地契的有效,所以我们这些华人也可以沾祖宗们的光!你想啊!占全国人口总数2%的华人,竟然垄断了菲律宾90%的土地所有权,按照这种比例,我们望乡村属于很穷的华人村落!据我所知,吕宋岛有个华人村子,八十户人攥一万多亩地,周围一个地区全是他们的佃户!菲律宾人如此排斥我们华人,其实跟这个占有土地的原因有极大的关系!”
张国栋吓了一跳,问道:“兄弟,你们这么多地,想要办船,厂卖出去一些不就什么资金都有了么?怎么还能等到现在啊?一亩地可比一亩海值钱好几百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