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力五级,浪高两米,天色阴沉,下着冰凉的细雨。
暂停施工的白玉码头上,十二条没有船舷、只有船头翘起的破烂木筏静静地随着海浪摇摆,白玉村所有男人按照辈分,只穿一条短裤排成两列,第一排左头的张老爷子手里拿着象征着荣耀的红黄旗,而女人们则是按照不得进入码头的老规矩,在海萍的带领下站在远处的沙滩上,拼命地朝着海中船队的方向扔石头、撒沙子,以此表示对海富这个法西斯的强烈不满。
还打着石膏的梁半海用绳子在自己的身上缠了几道,防止海水会把石膏弄掉,绑好绳结后,他走到队伍前面,严肃的表情说道:“大家注意!虽然咱们已经演练了两天船舶堵漏的基本技术,但是船舶漏水的时候,恐惧却完全可能让我们忘掉自己的站位和职责,因此,大家一会儿上船之后,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情绪,时刻保持冷静!堵漏的时候大家千万不要大呼小叫,以免影响到我的命令下达,否则命令不同,一旦沉船我们一个也跑不出去!现在距离预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每个人给我大声重复自己的职责和全部任务安排!张把头,从你开始重复!”
海面船队正中间那艘七千吨的冰鲜运输船SH富也在拿着望远镜注视着一会将要被凿出四个小洞的渔船和码头上的梁半海,站在他身边的除了有本岛的老爷子,还有很多与海洋集团有合作关系的商场大鳄和官场人物,这些都是他特地请来的客人。
站在海富左边的赵钟焕是省电视台的台长,标准内陆人,即便这样的海况对这艘大船没有任何威胁,海富却还是让他在腰上绑好安全绳,身上也套上橘黄色的救生衣。赵钟焕拿下望远镜,扶扶眼镜框,标准的普通话,问道:“海富老兄,这些孩子是不是被你折磨疯了?你该不会连买救生衣的钱都给人家拿走了吧?你看看那些女孩气得!她们可都恨不得冲上来揍你一顿啊!”
海富一笑,道:“走呗!天天被程浪花揍,我还怕她们?我告诉你,他们那鱼汤和盒饭都是没有本的暴利生意,不差救生衣那点钱!之所以现在一个个的身上要尽力少穿东西,那是为了在抢险的时候能够活动自如!船舶抢险需要保持身体的绝对的灵活,穿上救生衣会让他们沉不下去,穿上过多的衣服会让他们浮不上来,所以这样的打扮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兔崽子!看样子这小子在澳洲接受过相关训练而且还早有准备,这世界排名第一的海事学院还真是什么都教,这学费不白花啊!”
“那……那要是抢救不了,沉……呸呸呸!海上不让说这个字,我错了!”
“没事儿!你不是海上的人,而且还是来帮我办事儿的贵客,所以你说就说了!我告诉你啊!船只如果下沉,会在海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性再好的人也会被漩涡周边的水流拉回去,所以穿不穿救生衣都没有逃生的可能!阿根廷和英国打马岛战争的时候,巡洋舰下沉,三百多个受过严格游泳训练的水兵一下子遇难,炸死、烧死的人没有多少,绝大多数都是因为游不出漩涡而落水而死的!”
“那……这要是真出事儿了怎么办啊?”
“不能出事儿!半海的拜把子兄弟张小涛,一会儿会带着重装潜水员和轻装潜水员在水下的漏水点处等着,一旦有问题,发个信号过去,他们马上就会拿堵漏材料从外面把**堵死,**内外都有油漆标记啦!这是演习,锻炼孩子们呢!有几个人会跟我老丈人那么狠心,跟我玩真的啊!就算不为了一手养起来的小老大,也得为了亲女儿考虑一下嘛……我说赵台长,你的记者都准备好了没?准备了我可就拉汽笛开始咯!”
海富今天找来了大量的新闻记者,待会梁半海他们下水的时候,不但每艘观摩船上都会有人摄像和拍照,那艘渔船的船舱里还会有摄像头,详细记录下他们抢险的全部经过,拍完后,这些东西将被做成纪录片和新闻报道在中国和其他国家的电视里播放,这样一来,梁半海再搞旅游计划去拉游客,那也就会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了——海富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比谁都疼梁半海呢!
随着海面四十艘船拉响汽笛,那艘要交接渔船上的人马上在画着红油漆的位置上凿出四个二十厘米左右的大洞,海水开始缓慢渗出的一刹那,凿洞的船工明知道这事儿有保护,但却还是吓得撒腿就跑,上救生艇之后是玩命地开,生怕这进水没控制住,会把他们给卷进去。
一听汽笛,梁半海率先跳入冰冷的海水之中,紧跟着,那帮年轻人们就噗通噗通跟了下来。为了最大限度的争锋夺秒,他们直接就把石头和绳子做成的简易船锚斩断,然后两人一组登上木筏,拿着自己刻出来的船桨拼命地向前划着。
梁半海所在的木筏稍微大些,张家父子划船,他负责举旗站立指挥。随着他吊起嗓子喊出一声“打锚喽”,海面上的年轻人们随即便跟上了短促有力,但却不失悠扬的“耶罗号子”给自己壮胆加油。
那声音、那场面,让观众们感觉到无比震撼,摄像的记者一边拍摄一边叫好,请来的领导和来宾情不自禁鼓起巴掌,观摩船SH洋岛的男人们跟随着他们的孩子一起唱了起来,而海洋岛的大小姐们,这时也仿佛是在一瞬间就产生了要嫁给这帮人的冲动。
船上的梁半海比岸上的梁半海更有魅力。在他的木筏接近渔船后,他将红黄旗绑在自己的后背上,弯腰拾起沾满了海水的绳钩,鹰一般的眼神瞄准钩子可以抓牢的地方,右手转了几下用力抛出、回拽、钩紧,随后单臂配合着双腿快速攀爬,几下的功夫就跳到了甲板上,将其他木筏扔上来的绳子找地方绑牢,指挥着大家登船。
待所有人上船后,年轻人跟随着梁半海冲下船舱,在膝盖高的海水中寻找**,张国栋则是拿着红黄登上甲板驾驶舱的最高处,旗子插上的那一瞬间,海洋岛的观众们又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就连外来的客人们这时也被这海洋岛的鸡血情绪感染,赵钟焕喊得比谁都响。
船只最下层的货仓里,**已经随着海水的冲击越来越大,等大家找到位置,那海水竟然已经涨到了齐腰深处,场面甚是吓人。这时候,梁半海在澳洲学到的本领和先前熬夜进行的训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大家按照分工的不同,有的拼命拿身子扛住木板堵漏,有的赶紧找管子和盆子向舱外排水,梁半海为了分散大家的恐惧心,在船舱里带着大家伙一边唱歌一边干活,只用了一个小时的功夫,这艘渔船就开始有了轻微的摇晃——渔船进水会下沉,船只反而稳定;而船只出现摇晃,则意味着进水口堵住,船舱里的排水已经见效了!
整个海面因为年轻人的成功而陷入沸腾,男男女女们一起用最大的声音唱着“耶罗号子”配合着那些越干越起劲的海洋岛子弟,本想给海富在外人面前留个面子的程浪花这时候再也坐不住,急匆匆从船舱里跑了出来,一拍海富的肩膀,人家刚一回头,这娘们居然直接把一张治疗跌打损伤的“伤湿膏”呼在了海富的嘴上,瞪着眼喝道:“你那窟窿眼子上次可是招来了鲨鱼,这次你要是再敢说话,我就拿针把你的嘴缝SH富气的是一声呜呜,刚想伸手把膏药摘下去,结果上回亲眼目睹鲨鱼袭击的老爷子们却是一哄而上把他拦住,看来这个没事儿就折磨梁半海的法西斯,现在已经在海洋岛上引起公愤了!
随着三个多小时的排水作业,这艘渔船终于抬高了接近半米,吃水线露出来,可以正常航行了。梁半海这时候登上甲板上的驾驶舱,张国栋也是背着烟袋锅站到舵轮旁,所有的年轻人顾不得刚才的劳累,全都跑到甲板上激动地冲周围给他们加油的亲友、家人们招手,一面欢呼雀跃,另一面雀跃欢呼,就连那些刚从南方飞回来没几天的海鸟也开始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似乎也是被这些海上爷们儿的魅力吸引住了。
梁半海背手站定,在看到锚链出水后,冷静的表情下达标准航令:“启航!汽笛一响,两进一,右舵十!”
张国栋擦擦激动的眼泪,一边操作,一边用带着沙哑的最大声音重复:“十度,右舵!进一,两车!汽笛一响!启—航—咯!”
什么宣传语也没有那危急时刻的“耶罗号子”动听,什么广告创意也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幕更有感召力。五月开放的樱花现在还是小小的花蕾,但是白玉村的小爷们儿们,却是用他们身上的肌肉,向世人展现了什么叫做阳刚之美。
在海洋集团那些船只离开白玉村靠岸旅顺港后,船上的记者、商人和官员们迫不及待成为了白玉村的第一批游客,刚装修好的两间鱼舍根本就不够他们预定的。当这部收视率超高的纪录片播出之后,预约订鱼舍来体验渔民生活的电话也是源源不断打到海洋集团总部和旅顺的相关政府部门。梁半海用他的睿智和果敢,改写了整个旅顺靠着樱花季节才能招揽游客的历史,而更为老谋深算的海富,则是用这纪录片的附加创意,教会了只会拍照的中国人什么叫做“体验式旅游”。白玉村在一夜之间就因旅游和配套的餐饮业迎来了第一**富,而海洋岛养殖场不断运来的海产品也是全盘照收了批发商、零售商和餐饮业的利润,这两代鱼老大带着捡钱,可真是过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