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书缓步爬上阶梯,虽已知这是它最后一次爬这楼梯了,却又尽力地不去想这些。特亚跟在它身后。图书馆外正下着雨,不知何时乌云密布,雷雨交加。雨滴无声穿梭在窗棂边的琉璃风铃间。
图书馆内寂然无声,宁静得让特亚有些受不了。
一人一书抵达阶梯尽头的门前,沉默着,伫立良久。命运书用着书角磨蹭着特亚的手,示意让他推开那扇朴实无华的旧木门:“既然伊克希翁大人会让你来找我,那肯定是有什么缘由。不过,我能给你的忠告是:这个世界上有着你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特亚盯着残缺的左手,继续沉默着。他为了到这,就只是想走出那个将他围困的梦境而已,就只是想唤醒现实里的诺雅尔而已。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会想。特亚早已在几年前的那天,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如今他已不想再失去一切。
特亚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弥漫着的雾气涌了出来。门内又暗又冷,没有边际,仅有迎面扑来的灰雾。灰雾在特亚身周萦绕,如只阴冷的蟒蛇般,一点一点将他缠绕。特亚眼前,又再涌现出了利刃所穿的暗红封面下,将他捆束的千百只血色人手。
命运书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书……还有人手。”特亚回答。
“那是真的。我想我知道要告诉你什么了。”命运书叹了叹口气,它慢步走进灰雾缭绕的旧木门内,发黄书页翻动而起,卷起了无形的波澜,狂风肆虐。灰雾愈发地猖獗,幻化千种异形,直至最后,化为了一张书页。没有被任何人碰到,但书却在自己散落,恍若随风而舞的花瓣。
“听过蓝胡子公爵的故事吗?”
命运书漫步着,拾起了那张淡白色的书页,仔细端详着其上难以辨认的象形文字。
不知是否是特亚的错觉,他似乎看到命运书在拾起书页后,身形震了一震。直到命运书第二次发问,特亚他才会过神来回答:“没有。那是什么?”
“未来的一个黑童话,有些部分跟你的命运有点像。书中蓝胡子公爵交给他的妻子五个钥匙,唯有第五把黄金钥匙,蓝胡子公爵嘱咐她绝对不可以使用。
但是,蓝胡子公爵的妻子却打开了那扇门。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蓝胡子公爵的妻子尖叫起来,她脚下的地板上浸满了血。室内的墙上吊着一排惨死女人的尸体,就像从密林远处狩猎而归的猎人在细心地打理着他的猎物般。有的尸体,开膛破肚,有的尸体,似是被车轮碾碎,化为齑粉……蓝胡子公爵的妻子被吓得面色发白,她的黄金钥匙掉落在地,染成血红。她知蓝胡子公爵发现,自己必死。因而开始向别人寻求帮助。”,命运之书意犹未尽:“你现在的角色,跟那个蓝胡子公爵的妻子有点像。”
“那么……真正救醒我的人是谁?”
特亚在颤抖,他发疯似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难以想象梦境里的诺雅尔会做出那种事,抑或者说,他难以想象自己所做的梦境的可恶:将他所牵挂的人,所描述成那样。那个无头骷髅骑士着实可恶。
“你自己心里清楚,救了你的到底是谁。有些事,我也不必说的太通透,不然我怕又要有人要撕我了。”命运书耸了耸书角,“原来我嘴皮子很欠的,自从橙色妖怪撕了我,丢出去后,我就知道就算是伊克希翁大人都保不了我了。”
听了这话,特亚稍有点宁静下来,他听到命运书后面那句后,竟莫名地笑了起来。不过,他开始好奇被称为橙色妖怪的祖父,卡门拉的过去。祖父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遇到这些书,鬼,还有神明啊。特亚从未听过祖父讲述起他自己的过去。在他的记忆里,祖父总是在城堡最顶端的楼层里,眺望远方。
或许,祖父是在等着什么人吧。
……
“走了吗?凡人。”
伊克希翁嘴衔长烟枪,意犹未尽,嘴边时不时溢出些烟气。她有点诧异特亚竟能够按着她的纸条,找到命运书的去处。要知道,她可是随手画了下,本来就不想有人能找到那本书。不过,特亚能找到命运书的去处,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呢?
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伊克希翁想着。
“走好不送,祝你长命百岁啊。”伊克希翁说出一个不知是祝福,还是刻意说反的诅咒,之后她便想继续孤身一人走到阶梯尽头的楼台,靠在初雨的窗棂边,倾听风铃随风摇摆的叮当声。
伊克希翁正欲转身,却不想,特亚一脸茫然地靠在了书架旁。呆呆地盯着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伊克希翁不用读心,便可看出特亚在想什么。特亚应该是想让伊克希翁把他送回去,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他却没有说。
这个人类是笨蛋吗?伊克希翁想。
伊克希翁似乎又想到什么,突然萌生一种想问特亚的冲动,她想问特亚:卡门拉还活着吗?但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因为对她来说,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她早晚会知道答案的。可就算如此,伊克希翁不经意间,嘴角还是露出了种憎恶。这是她所察觉不到的,自己内心深处对卡门拉的憎恶。
伊克希翁闭上了眼。
因为正是卡门拉,害死了她亲手抚育长大的魔女。
在伊克希翁为魔女守灵的几十年里,曾见过那个卡门拉。卡门拉对于魔女的死去,无动于衷,明明魔女跟卡门拉是恋人哩。
明明魔女是因他而死,但为什么,卡门拉就可以那样轻松地忘记了魔女?她很不甘,曾尝试过读取卡门拉的内心,尝试过许多办法来了解那个麻木不仁的男人。想要问他为什么在魔女死后的这些年,都还可以笑出来?但是,伊克希翁没能够做到,她读不透那个人。
当卡门拉已死的今天,伊克希翁已经毋需再与卡门拉争执了。
她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
但她真的没有轻松过吗?
伊克希翁不由得睁开了眼睛,打量着面前那张极似卡门拉的少年面孔,她渐渐萌生出了一种感觉,发现自己是一个悲惨的人。同时觉得卡门拉和魔女都是悲惨的人。这种感情的变化,将她三十年间郁积的憎恶与愤怒全部一笔勾销,以至于曾经的魔女给她带来过的安慰与幸福,全都化为了乌有。
人死之后,生前的是与非才能够有所定论。
“唉,我送你回去吧。”伊克希翁说,她不愿有人看见自己在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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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①明天有事。
②我左肘似乎出了问题……特别疼,因而明天不会更新。等七月三号后,我大概就能闲下来了……
③点娘好坑……我泪已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