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红尘中:云树玉泉寺,肩舁半日程。更无人作伴,只共酒同行。新叶千万影,残莺三两声。闲游竟未足,春尽有余情。此行我不知自己是入世还是离尘,只这山色青葱间,我有如倦鸟归途般,尘欲荡涤。马蹄春泥,悠悠浮云,我竟然觉得我是不是就此作别红尘了。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声声念道,我便就此别去了,我就此别去了,马踏行进间,如梦如幻。
咦?马蹄春泥?脚下的春泥在马蹄下飞溅,然后留下深深的马蹄踏痕。只是前方早已有一排深刻的马蹄印,咦,心魂一瞬间就回来了,刚才的飘渺就如云烟顷刻散尽去了。
日暮时分马蹄痕色深,很显然是有人先于我一步造访玉泉寺了。沿着马蹄新痕玉泉寺便渐近了。
到了玉泉寺,确实处落在山青秀色中,景色宜人,美不胜收,只是此刻即将便太阳西下了,我上前递过拜帖,很快便见到了玉泉寺的方丈了悟大师。
了悟大师倒是随和得紧。我递上法宏大师的信件他很快就看完了。
“卢公子,此行辛苦了,老衲已经命人为公子准备了斋饭,还望公子切莫嫌弃!”了悟大师慈眉善目,却又带一些远离尘世的疏离。
“此便有劳大师了,只是看天已晚,不知晚辈今晚可否在贵寺借住一宿。”本来时间允许的话我也不想叨扰别人,何况对佛门清净地已有抗拒之心的我是万万不会在此借宿的。
“卢公子哪里话,老衲早已吩咐下去,叫人为公子准备了,卢公子,您且好生歇下吧。”了悟大师客套过后便离开了。
囫囵用过晚饭便有点百无聊赖了,我虽觉得累极了,但也没有睡意,总觉得法宏大师叫我送出的信件有点奇怪,了悟大师没提回信,或问我其他问题,那是不是信上都有道明,如有道明那么信上必有提及我了,那提及到我又是提及了什么?还有在路上所见的马蹄痕迹,那个先我一步到来的访客又是何人?我困惑至极!
回想起三年前,我做过一件事,那件事本应令我于佛门来说是十恶不赦,罪荡千秋才对,为什么现在他们竟然面对我也能心平气和,当时那件事惊震全国佛门之地,甚至朝堂江湖。法宏方丈要求我为他送的十封信,所以在程杨或者其他人看来都是在刁难戏耍我的成份。甚至包括我爹爹也是这样想的,老爹是想维护拒绝,但我觉得这没什么,便劝阻了,这样一来法宏方丈没有解释,我又乐得接受,其他人就没话可说了。老爹对我是又疼又气,对法宏大师更是怨不得,只得忍气了。我没困惑多久,就来了解惑的人了。
“卢公子,可是歇下?如若尚未歇下,主持方丈有请卢公子到禅房说话。”门外一小沙弥说道。
“在下尚未歇下呢,我这就随小师傅去便是了。”我不作多虑,该来的来,说着便推门出去随小沙弥前去了。
蒲团青灯、拂尘木鱼,禅房里无不弥散着佛门的清冷与绝尘。
青灯下了悟大师闭目打坐,对面是一空着的蒲团,桌上两盏清茶。见我步近,了悟大师向我点头慈祥的笑了笑,举手比了比对面。我便还礼不作客气坐下了。
慈祥?是没错,了悟大师是慈祥的笑了一下,不是错觉,对面的了悟大师此刻正笑对着我,不亲近也不疏离。
“卢二公子,此行千里送信而来,老衲还没谢过,还望莫怪”了悟大师有礼的开场,只是称呼上已是表明他清楚我的身份了。临安氏族卢家,掌家主卢少荣有二子,长子为人大家不用言语自然是欣赏赞誉的多,而二公子,当然是名震天下了,不过只怕是不是好名。
“大师言过,晚辈不胜惭愧!”我说了,和尚就是迂回,找茬还要礼开头,来吧!我且都受下。
“卢二公子无需拘谨,老衲听闻卢家二公子玉树冰心,真是此言非虚。”了悟大师含笑着直望着我。
我一向能豁得出去,便也无惧迎视之,施礼一拜。
“大师见笑,晚辈不过跳梁小丑,自得其乐罢了。”横竖是找茬,还是直接点吧。
“非也,非也,看来是公子心结未解,老衲请公子前来看来是错了。”了悟大师换了一种语重深长的话调:“不过,老衲如若能够解开公子心中所系之铃,倒也无妨。”
“公子,出家人不打诳语,当年之事,老衲早有听闻,只是不知事情详尽。老衲可否问公子几个问题?”
“不敢,大师请说。”我还能说不吗?
“当年事了,法宏方丈可有说过此事再追究公子之过?”
“没有,法宏大师大量,说不再追究并且不用家父给予赔偿。”我答道
“那都是身外之物,出家人又岂会贪图。虽金叶圣莲是佛门圣物,但于出家人来说又何尝不是身外之物,供之奉之全赖于心。况且公子天性秉善,肌骨通达,即使公子情急之下误食之,那就当做佛家的馈赠又何妨。只是佛家早已放下了,公子又何必背负道责呢?”惊!金叶圣莲被在下误吃,恐怕已是天下皆知了,了悟大师此话半是开解半是指责。的确当年法宏大师确实没有追究,我卢家父子却又内疚又设防,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也不是无原因的,只是因为法宏大师所说的在下与佛有缘,甚至批言我最后会归于佛家。此话与于我家父母而言绝对已经触及底线,父母可以赔付身家,但又岂会推自己的儿子伴与青灯之寒苦呢。法宏大师为人正直爽快,而且命理之事我们凡俗之人自是无法看破。我们卢家人不反驳,但也腹诽不已。
“大师教诲得是,晚辈愚昧,有负法宏大师期望了。”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只想活得自在一点,所以,不管什么困难我都不觉得困难。或者我们也只是在庸人自扰罢了。
对面的了悟大师笑得一派的慈祥:“卢公子,如若你觉得与老衲话不投机,老衲也不叨扰。但老衲只觉有朋自远方来,你我有缘相见,你不妨只当老衲是一个听客,佛祖在上,也从来都只是听取世人的心声,而不是传播别人的隐私,老衲或许不能解公子的苦厄,但老衲可愿作一草一木,听而无声。”青灯之下,我仿佛被看透了一般,只是竟然没有以往别人问起此事时的那般反感,现在我反而想一吐为快,我身边亲朋好友很多,但是凡事都只说半留半,委屈也好防备也好都不能尽说心里话。此刻我觉得就如在飘渺云雾间暂见得一方清明。神魂追忆不禁啼笑往事便回到了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