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怪人啊。”申报员悻悻地放下扬起手，感觉好酸，当他回转桌前，才意识到手上装着设计图纸的皮筒是那么重要，急忙从筒内抽出图纸，贴上表示待处理的黄条。
......
“是么？”庄欣璐波澜不惊的应道。小职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甫一进入这间办公室开始，就唯唯诺诺地复述了罗佩其时的激烈反应，换来这不咸不淡的两个字——“原来首长根本不在乎。”
“小秦，是吧...把图纸留下。”
“是的，主任。”申报员将罗佩的图纸恭恭敬敬地递到桌前。
“那一份也要！”语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此时心中的焦灼只有庄欣璐最清楚，她甚至不敢面对这个循规蹈矩而又一无所知的小职员。如果是“会员”是“同志”，恐怕要搂抱在一起大声欢呼庆贺了。
小职员迟疑的眼神望向保密委主任，他想揣测面前这个白净的中年女人嘴角那细微的抽搐所代表的含义，念头刚起——“不行，揣摩上意是不对的。”——登时迅速的打消了。机械发明审查部就属负责军火事项的【特别业务处】福利最好，尽管升迁的机会很少，但无论是行政级别还是与之相对应的待遇都是调高一档的，尤其是自己身处的业务管理科。而且，尽管不了解用意，但他很清楚，业务管理科所需要的专业知识甚至比不上初审及流程管理部的实习生。唯一的工作内容就是记录申报军工产品的人事情况，然后及时上报保密委。这份工作足够熬上数年年资，然后平调至某个县的工业委就任一个舒舒坦坦的职位平平淡淡度过余生，当然，获得这些诱人实利的前提是不能犯错。——绝对不能犯错！耳鼓回荡着“噗通噗通”心脏震颤的声音，小职员鼓起勇气道：“主任，这不符合规定！”语气同样的毫无商量。
庄欣璐倒是一愣，“倒是个死脑筋。呵。”双手手指交叉抵着下巴做沉思状，片刻之后，指尖那一抹淡红色蔻丹在小职员眼前一晃而过，点在玻璃台板上，凑前看了看。“这样好了，小...小，”
“秦，主任。”
“小秦，不好意思啊，呵，把档案室邢处长找来，还有你们业务处长那个谁？也一起叫来，我们三方汇商，签字，调取这份图纸总行了吧，去吧，事关重大。”
事关重大？！终于等来这句话了，小职员挺直腰杆应道，“是，主任！”转身出门前又压低声线道，“我们处长也姓秦，叫秦策竞。”没有说出口的是——“我是他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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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佩孤独的背影步出专利事务局大楼，失魂落魄地走在寒风萧索的建国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少男少女迎着罗佩走来，一瞥之下，他们对这个戴着远征军特色的软大檐帽的中年人唯一的印象就是邋遢落拓，装作不经意般擦肩而过，片刻之后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笑声惊醒了罗佩，只见他突然转过身来，伸手指向这些不明究竟的学生们，眼尖的甚至能看见指甲缝里洗不净的黑渍，“你们尽管笑吧！哈哈！笑好了！我总会让你们知道，罗佩不是胡说八道骗烟抽的吹牛大王，我是个发明家！伟大的发明家，拯救战士生命的圣徒！我发誓！”说罢，朝天抬起指着少年男女的手，伸直手臂并拢3个指头做了个“神圣三位一体”的手势。
“快走！他是个邪教徒疯子！”一个少男趁机抓紧心仪少女的手，拉着就跑。后面几个跟了上来，发足狂奔......
“要不要报警啊？”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发问。
“管他呢！跑啊，哈哈哈哈哈哈。”领跑的少男拖着少女的手湿黏黏的，兴奋的叫着。
道旁树下只留下罗佩，而他目光坚定的盯着手指指向的天空，灰蓝灰蓝的。
......
“我的老家...欸...就住在那个屯
我是那个屯里...土生土长的人呀
别看村子不咋大
有山有水有树林......”
“你能不能闭上嘴？雷欧？让我安静点行吗！雷欧？”鲁大昌呵斥道，今天刚从高年级的朋友那里得知铁路工人之歌的传说，心里慌慌的...
鲁永祥跑远了些才说：“不行！就不！”——“欸”——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邻里乡亲挺和睦啊，老少爷们儿更合群...”
鲁大昌一时气结，笑着追了上去，“你皮痒了是吧，是吧？”伸手朝着弟弟的衣角抓去，“看你往哪跑？！”
“噗”的一声，大昌撞在一个瘦高个的肚子上，气味着实熏人，抬起头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左右，弟弟绕在那人身后，又是个吐舌头的鬼脸——“欸”
瘦高个摸摸永祥的头，“小兄弟，你唱的好，呃~”口里喷出股酒气，“我的老家...欸，呃~就住在......我住在哪？嗬嗬...”
“叔叔...”鲁大昌警惕的看着这个瘦高个，“撞着你对不起啊。我们家就在前面不远...”
“哥你胡说什么啊？去服务社找了妈妈还要搭几站轨道车回家哩。”
“小兄弟，呃~你不诚实！这样不好。呃~”瘦高个蹲了下来，双手捏着鲁大昌的脸蛋，轻轻拉扯着。
憋住了气息忍过迎面而来的恶臭，大昌定下心神，“叔叔你是预备役的老战士吧？”落拓汉子这身腻的有些发黑的大衣还是能看出军队的款式，“我爸爸在南非服过役，他是宪兵队中士。”
“那又怎样？小狗.崽.子！呃~”
鲁大昌还真是无语了，然而瘦高个下一句话使得他如蒙大赦——“滚吧，别烦着你罗佩叔叔。”
“叔叔，你很烦恼么？”永祥吸了吸挂在唇上的鼻涕，站着吹风可真不好受，“跟我们走吧，去尝尝妈妈的馄饨面。我爸爸常说，只要吃了妈妈做的饭菜，有再大的苦也能扛下去。”完全没有意识到哥哥焦急的眼神。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着饿了，呃~你叫什么？小兄弟。呃~”
“鲁永祥，不过你可以叫我雷欧。”永祥干脆用袖子把鼻涕擦掉，笑着说，“走吧，哥。（朝着罗佩）你来吗？”
“好啊！呃~”罗佩也笑了。鲁大昌狠狠地跺了下脚，快步跟了上来，见着罗佩牵着永祥的手有节奏的晃着，也不甘示弱，抓起永祥的另一只手，大力的荡起来......
——“你轻点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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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欣璐兴奋的大力握着特意从北方兵工厂、大鱼河兵工厂，总后军务司装备局等老同志的手上下左右晃动，招呼方式的热情有如原时空80年代老电影的革命战友接头。
“老许，啊呀，快认不出来了。”、“......”
“胖子，哟，一点没变！老婆孩子几个了？”、“.......”
......
北军工的董工矜持地笑了笑，“闲话少叙，电报说，挖到枪械发明家，真的么？难得啊！”
胖子“哼”的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指着董工骂道：“你个老家伙，跑我们南部来挖的人还少么？说好了，这回这个谁？（“罗佩！”庄欣璐抢着说，顺便呈上服务生端来的茶水）我们大鱼河要定了。”
“那可不成！我们厂不能单靠冷兵器和火炮。”看上去董工认真起来。
老许抿了口茶水，这才施施然的说了句，“罗佩同志是我们军队‘培养’出来的人才。”然后老神在在地把手搭在翘起的二郎腿上，镜片下的目光却紧紧盯着大茶几上的两份设计图。一阵冷场后，他尴尬的摩挲下板寸头顶，“不要这样嘛。这不都还没确定罗佩同志到底什么来路呢。”笑着又端起茶杯抿了口。
庄欣璐不高兴了，这不是摆明了说她这个专利局保密委主任没当好么，往大了说，那是看不上梅机关，站直身子，故意蹬下高跟鞋让裤子贴服些，走秀般摇曳到办公桌后，双手迅速的拨动着保险柜的密码锁，“叭哒”，扭着把手打开了厚重的柜门，略微翻下，取出一份卷宗，“喏，都在上面了。”随手摆在了茶几上，落座也呷起茶来。
老许还是一副我自巍然不动的做派，看样子，“罗佩同志”的资料他也是清楚的，董工和熊工凑一头看了几页，董工放下眼镜，“胖子，你怎么看？”
“很危险啊！看履历，这人想法挺多的，也敢干。野路子能做到这样也是奇人了，欸，是自研院托里拆利的同乡嘛...他们意大利出能人啊。”
老许突然不咸不淡的膈应道，“也出黑手党。”董、熊二人不明所以，倒是庄欣璐意味深长的对他微微一笑。
“别有的没的瞎捉摸了，能不能招揽？”董工比较关心这些实质问题。随后指着卷宗的对话记录对着庄欣璐说道：“这个罗佩说‘你们等着...’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想招个定时炸弹去北军工。”
“嘿嘿，你不要我要，我不怕。”熊工放下茶杯笑着打趣，董工白了他一眼，继续架上眼镜仔细查阅履历文件，看还有没遗漏的...
庄欣璐又瞟了老许一眼，这才站起来说：“以特别业务处专员的分析，”
“等等等等，什么叫特别业务处专员的分析？你们专业点好吧？！”老许不满道。
“这是没办法的事！”庄欣璐十分不满发言被军方（或许是国情局）的人打断，“要知道，这种情况是专利事务局成立以来的首次！首次！以前来的大部分是不怎么靠谱的淘汰发明，当然有的概念发明给通过了，更多是直接PASS了...”不知是谁低声嘀咕：“这还有通过的？”庄欣璐拿眼睛扫了一轮，除了老许，熊、董均被她摄人的眼神给震住，低下头装作喝茶，见到掌握了局面，庄欣璐接着道，“但罗佩的情况很特殊，不过，必须承认，他确实是东岸体系下才能孕育出来的人才，没有我们的工业革......（老许和熊工不约而同的白了她一眼），呵呵...都是老朋友了，你看我，大会发言惯了，一时改不了。”
对着茶杯吹了几口气，庄欣璐见劲头缓了过去，“业务员小秦事后交待，他推断，罗佩...同志应该还有不成熟的概念，或者是半成品发明，当时他违反纪律擅自暴露机密，出示32－庚步枪绝密图纸，并告知罗佩申报步枪发明毫无出路时，他一点也不吃惊，尽管他之前显得十分，十分的...”
“悲愤莫名？”熊工接腔。
“对，对，说明罗佩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思想上的冲击，或者说，有预案，所以才会很有底气的说什么让咱们等着。”说完，庄欣璐是真渴了，也没顾上仪态，大口咕嘟一声吞了口茶水。
“那怎么断定他没有狭私报复的情绪，国家情报总局和你们梅统年中可抓了不少这种因为不满情绪而变节投敌的敌特呢。”老许也没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反正穿越者因为工作之“艰巨”多多少少都身兼数值的。
“所以才让你们来啊！”庄欣璐放下茶杯，斩钉截铁的说道，似乎回到从前那个无畏的青葱岁月。
董工举手，庄欣璐掩着嘴笑歪一边，“有话你就说，举个手干嘛？重温学生时代啊。”老董装作委屈道，“这不是怕你骂我么？！这样好了，胖子和我好赖也在当下混充个（自研院）院士，我们不妨仿他同乡的例子，在自研院给他弄个研究室什么的，你们军方负责‘保护’（老许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不过，不过这经费么？得你们来出。”说完对着熊工眨了眨眼相视一笑。老许一听经费要军方出，登时腰背挺直，想要从沙发上弹起来。看见庄欣璐还在那掩嘴暗笑，又放松整个人陷了下去。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打报告，”指了指董、熊二人，“你们也别得意，现在军队也不是凯子冤大头，花钱的地方多了，最多按项目拨款，经常性开支没有！想都别想！工资那得算你们的。”
“真是过河拆桥啊，罗佩好歹是你们军队‘培养’出来的人才啊，哈哈哈。”胖子抓住了老许之前的话柄回敬。
老许苦笑的摆摆手，“真应该庆幸他还没跑回欧洲去，能被咱们关注也是个归宿，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能拿出来的？”
“那就这么定了！人呢，目前在他的常住地——梅林镇，老家是平安县黎明镇的，这两个地方我都通知了人手密切留意可能出现的状况。”庄欣璐端起茶杯，做完总结，朝前一伸，4个杯子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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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镇，港前路，中铁服务社
徐香正忙着招呼店员准备晚市，这个点差不多铁路职员也陆陆续续下班了，之前给孩子们和一个怪人刚下三碗面，现在还偷眼看看孩子们吃饭了没，只见俩孩子和那个怪人正聊的兴起呢，未免有些埋怨，叹了口气——“咳，大昌和永祥是想爸爸了呀...”
......
“你们说，要是这个转轮不停的发射子弹会怎么样？”罗佩伸开手板，掌中分明是个转轮枪的转轮。
“可你打算怎么填弹呢？”大昌挂着一脸的不惑和鄙夷。
罗佩捏了捏大昌的耳朵，他不满的甩开头，“对，这就是我们当发明家想完要解决的！你说对吗？雷欧。”说完朝永祥微微笑着，美滋滋的从上衣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包，抽出一支“金圣船”，点上火，目光深邃的望向窗外。冬天的梅林河岸依然人潮如鲫穿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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