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青们的协助下,旨在“提高农民素质”的西拓署农**动讲习所很快的就在夏家河看来草率仓促的情况下开班了,没办法的事——时不我待。培训内容很简单,核心要义就是“为什么要拓地”。大幅的世界地图与东岸地图挂出来,就让这些明国来的泥腿子一下子直观的认识到土地的珍贵。只是,他们还是不能理解“东岸民族”的优越性从何而来?为什么只要成了大东岸国人,就能无所顾忌的向“野蛮人”讨要土地?不过,这已经不是夏家河和一干热心知青们所需要关注的,在他们看来,这第一代远来的移民注定也将是东岸发展历程中所要淘汰的包袱。夏家河和他的同事们只关心如何激发泥腿子对土地的贪婪......
“......我们可以看到...这里...这里...这里...”江桂芬手持教鞭点击着黑板上简陋到别扭的手绘地图,“在故土大陆的乡亲们进一步移民而来之后,田地除了自然保护区便会不够匹配,(望向举手的农民)嗯...就是地不够分了!每人理论上可以拥有30亩上限的地,可是地从哪里来?!”小江故作深沉,趁着泥腿子们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当口,喝了一口家里带来的南茶(代指江浙的绿茶,以区分“北茶”【香片】),走出教室透一口清新的空气。
王大花咋咋呼呼的嚷了开去,“哎哟妈呀,济南府都没这么多地(这是她最远去过的地方),要是再挤上十来二十户,俺家钢蛋以后都没地娶上媳妇,那咋办?”
江桂芬听在耳里,“引发思考”的目的已然达到,于是施施然转身进来,一声清咳,继续疏导,“对!我们的乡亲还要继续从黑水、烟台、宁波(教鞭迅速点击胡画的明国地图)这些明国地区移民而来!如果不拓荒,向瓜蛮子们要地,不久的将来,东岸本土也将像乡亲们在明国一样......”
“可是,这是要抢人家的地咯?俺之前那个死鬼男人的地也是老财给弄走的,恨都恨死了哟。”王大花又一次积极地发言,江桂芬白了她一眼。王大花羡慕的看着她身上时髦的东岸装束,讷讷的低下头。
江桂芬压下无名火,嘴角牵强的扯上去,说道:“这个问题问的好。我们不是抢,东岸是文明国度,东岸开拓西部是要带动大伙共同富裕,整个南美(教鞭狠狠地敲击着别扭的地图,哒哒作响)!都是未经开垦的处女地!”脸色微红下,瞬息回复镇静,继续道“根据第二次东西战争签订的《巴拉多利德条约》(她又一次看着一脸茫然的泥腿子),巴!拉!多!利!德!巴拉多利德条约,乌江以东地区都是东岸的合法领土,也就是说,瓜拉尼人现在正在我们的家园里,捣乱(刻意压低声线)。而我们并不是要赶他们走,只是要他们把地交出来,还给我们!王大花,你说说,要人还回属于你家的地,合理么?”
王大花茫然的在消化着“巴拉多利德”,讷讷答道:“那是...不能凭白让人霸着俺们家的地。”也不知是臊的还是激动,圆圆的脸盘涨的通红,手里还捏紧拳头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江桂芬见着情绪调动起来了,趁热打铁继续说道:“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在新华夏(又一次狠狠敲击地图)还有这里——澳洲,都给他们准备了地,两倍的地!他们也可以往北迁徙,回到西班牙人的土地上垦荒,要知道南美可是很大的!”边说边持着教鞭在世界地图的南美部分虚划一圈,重重地点在墨西哥的位置上,略微压了压声线,“可是这些蛮子耍无赖啊!你们,(教鞭扫向泥腿子)我们能不能答应?”环顾四周,双马辫往肩后一甩,意志坚定、声嘶力竭的突然喊出,“不能!!!”言罢两手微微作势一抬,混在泥腿子中间的知青趁势也煽动地吼道:“不能!”
整个教室继而零零落落地响起“不能!”,然后汇成整齐的强音“不能!不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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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本冈三漫步在晚霞映衬下的倭馆町,西天一抹咸蛋黄,口中畅快的呼出一阵阵白汽,“舒服,终于轮上了日班。”喃喃自语着,身边喧嚷的下班女工,嘻嘻哈哈说笑不停
“你说什么?吉本桑。”小五郎将视线从活色生香的一众女人身上转回来,笑着问道
“三浦桑,我们好长时间没一起喝酒了吧?”
“嗖嘚呐。”小五郎不由得冒出句日语,冈三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这里是倭馆,不是他海东青的驻在所,在这里他才又一次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日本人
小五郎看着志得意满的冈三,也微微一笑——全柳骏(团伙)反东岸谋逆要案的告破,使得这个原本胡子拉碴一脸晦色的落拓武士顿时容光焕发起来,甚至爱八卦的妹妹也说吉本家的婆娘少挨了几次打,腰杆也直了些——他由衷的为这个前辈感到高兴,且与有荣焉,“是要庆贺前辈你升衔吗?”
摘下黑色大檐帽,冈三挠了下鬓脚处,“不要这样说,你也知道,上级还没敲定呢。”抹抹前秃的额头把帽子戴上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大家都清楚,崇仁所因为抓捕全柳骏有功,集体升等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全柳骏尚在盘算着怎么偷渡回明国时,吉本冈三与岛田幸之助二人踹开了元吉租住的房子,那个高丽女人吓的浑身发颤,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岛田一警棍又敲在了包好的夹板上......
“啊!西吧!”全柳骏奋力的挥舞着手上的镣铐,东岸人的精致再一次反应在这种细节当中,它是那么的轻巧结实,“我要见李文长李长官,我为东岸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啊...”牵动了断腿处的伤口,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密布前额,“西吧!”
“有什么事回局子里再说吧,你有权保持沉默...嗯,你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证据,提交法庭...”冈三一把夺过老板娘梨香手中缠搅的汗巾,“心疼的”帮全柳骏抹把汗,眼中却是一副嘲讽。当他絮絮叨叨的背诵完不熟练的白氏警告,将全柳骏往棒棒军那边一推,众人忙不迭的接住了。旋即回过身来对梨香道,“老板娘,辛苦了,你也跟着走吧!”说完诚恳的微微一拱身点了下头
“啐!”梨香朝着地上啐了口唾沫,昂着头也跟了出去,棒棒军想揪住她的胳膊,梨香又是一口唾沫朝着头脸啐去。“西吧!”被喷了脸的一个保安团打手大怒,正要大耳刮子扇去,冈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梨香的汗巾塞在他手中,“拿去擦擦,可香了...”
......
元吉很快也被德铭从和字面馆中揪了出来,老板也紧随其后。什么?你说查井盖失窃,有必要么?反正就是这二者其一了!一番喧嚣后,崇仁大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往来生意的路人只是“偶然的、不经意的”一瞥,才发现原先生意红火的面馆贴上了封条,于是心有戚戚的低下头,若无其事的走了
“全柳骏因为同伙的愚蠢而受伤被捕,这可是新闻卖点啊!”信三郎乐呵呵的扬着手上的釜山特别市公安局(黑水没有国家警察局的建制,警务划分详见作品相关)的官方通报,“这些天,要辛苦大家了,除了崇仁坊的街坊,还有宪兵队的文宣部,都给我盯紧了,公安局那边也就这样了,倒是宪兵队吃了鳖,能挖的料肯定不少,总归是要突出自己的。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说着说着语音愈低,如同自言自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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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汽笛响了几声,周大河扶着船舷,身边是同船回库页岛的周逸臣,“周兄,这就要离了釜山的灯红酒绿,往那库页岛受累了,心中作何感想?”
“是非之地,走就走了吧。”周逸臣故作轻松状,幸亏还穿着长衫,否则周大河能轻易看见他两腿都在打颤,除了安宪泰“德高望重”不受牵连,当日在琼华台会面的人等进去了两个,直叫周逸臣心下暗呼“幸甚!”
“呵呵,也是也是。好了,周兄不必多想,踏踏实实跟小弟我干吧。”周大河习惯性的把手往周逸臣肩膀上一搭,劝慰道,丝毫没觉察出那一霎周逸臣眼中的一丝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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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全柳骏为报私仇,勾结李朝奸细,密谋行刺。未遂。姑念其于我陆军服役其间,忠勤职守,朴讷诚笃,向无反东岸言行,经黑水开拓队特别法庭合议。全柳骏犯故意杀人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全柳骏在炮兵连上尉李文长的运作下,还是免除了死刑,“权当还个人情吧。”李文长放下茶缸,幽幽道,“当年搬火药桶,要不是他护着,我也不晓得怎么样呢。”有点心烦意乱的合上卷宗,闭上眼就是那个混合着血肉一脸焦黑的全柳骏
三年后,在东岸人取得对朝鲜的多项利益后,经侨垦会交涉,全柳骏被发还给侨垦会狱政看押,嗣后暴毙于狱中,死状比起以“反东岸谋逆罪”被判处绞刑的朴应九、安宰赫更惨...
......
“吃什么?”小五郎一脸讨好
“四季青去过没?我听说新开的,是中华料理。”看起来吉本心情很好,居酒屋都满足不了他
“这个,这...”小五郎有点挠头了,吉本一升衔就是上司了,哪里还敢要他会钞?可【四季青】他作为商家子弟还是知道的,那可是门头挂了五盏灯笼的高档酒楼①,“呵呵,太贵了吧,要不回坊那边吃狗肉去?”崇仁坊的狗肉馆以往就是所里开荤的高规格场所了。
“你小子,我请!”冈三一把搂过小五郎,捏紧他肩膀大喊一声,“走吧,轨道车就要来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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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玩这火铳如此有趣啊...”农讲所随之而来的军训课让王大花这些一众村妇兴致盎然
夏家河看着经由知青们发动起来的妇女熟练的卷制定装火药、熔铸铅子,出乎意料的满意,这些平日里围着锅台和井沿打转的妇女居然很快就对燧发枪、手榴弹的操作运用熟练的如同侍弄针线活一般,甚至比跟着唐全礼、刘顺在晒场每天早晚一小时参与编练的男人们更细致
“你是怎么弄的?”看着王大花快速的将热铅液灌注到模具夹钳中,铅液也没泄出半点。夏家河突然间的发问,“行家啊?!兵工厂里铸造铅弹,想来也不过如是了。”
王大花手上这么微微一抖,“还好,没洒出来,要不可惜了,掉地上也不知捡起来还能不能用哩?老唐说铅子老贵了”埋怨的抬起头,看到了夏家河俊峭的鼻子,竟痴痴地呆住了半晌,脸盘微红,尴尬地说道:“哪能呢?北方兵工厂俺还干过这么几个月哩,人家可是机械操作!机械操作,对!厂里襄理就是这么说的。”
“你还在北军工呆过呀?难怪,唯手熟尔。呵呵。”夏家河抛了个自己也不完全了解的书袋
““我家老唐说铅子可贵了,让俺怜惜着些,再说了,这和在乡下摊饼也就一个理,手稳当些也就是了。白面可精贵的。”说完脸色却升起一丝霁色,“也不知这男人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城里工厂不待,跑这乡下地方干警察?俺寻思呀,他就是放不下那张皮,以前穿黄的,穿不上了也好歹换身黑的,哼...”
“呵呵。”夏家河尴尬的笑了,现在是要发动群众,可不能让题歪了,免得生出负面情绪,“都是为元老院,为人民干工作嘛,而且西部拓殖事务署的工钱可高了,不是么?”
“那倒是,还能分上几亩田,这有片地抓手上,活着就踏实。”王大花语带感激的应和着,手里也没闲着,又是几颗铅子就铸出来。
夏家河也看的痴了,这就是明国来的泥腿子,不,乡亲们啊,他由衷的佩服着这些对土地有着淳厚的挚爱的同胞,有他们在,执委会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南美一定会属于东岸人民(未完待续)
注①:对旅店酒肆饭馆等服务行业分级的制度其实很早就在我国诞生了,起码可以朔源至北宋。挂灯笼这种直观的表现手段更近乎于现今的标星。饭馆挂灯笼从一灯到五灯不等,最高级的五灯,理论上就是现点现做,想吃啥吃啥的程度,只要不是刁难砸场子的,基本都可以满足顾客需求的,限于篇幅,不做更详尽的解释,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观赏齐如山先生的文字,影视剧《闯关东》其实也有剧情对此作出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