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宽的心头一紧。
他的记忆里不算差,他想起这人是在清州市中坐公交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中年人。他和他一起下的车,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是巧合?
林宽的脚步顿住,眼神警惕。脑海中闪过报纸新闻中详细描述的那些拦道打劫,飞车抢劫的乖张恶人。又想不会这么凑巧,看他一点油水也没有的清贫学生样,最多也就能引出顺手牵羊的小偷,当面打劫的强盗。毕竟打劫的犯罪成本比偷窃高上太多,怎么说也要找一个油水充足的肥羊。
下一班的公交车还没有,空旷的道路上只有这样两人,他们都遵守着交通规则,略微靠着右边行走,但都没有完全走在道路的边沿。
所以他们的距离并不远,也许伸出手,就可以够得着对方。
林宽用余光不时的瞄着,但他发现中年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跨着大步向前走。
可能是附近的村民。他们的确会在这里下车,然后自己走路回到家中。
虽然觉得面前的男人黝黑精神,但却和常年劳作的村民不太一样。
多心了,多心了。林宽自嘲,带着阿宝,似乎总是多了几分犹疑之心。
正在林宽自认为自己想多了,意外事情的发生极其突然。
张谦杨似捕猎时一击必中的捷豹,倏然之间,身形一晃,抽手夺走了林宽护在怀中的包裹。几十年捕捉罪犯的流畅动作运用在林宽这个生瓜嫩菜上,那真是斩瓜切菜,得心应手。
林甚至还没有来的及有任何抵抗躲闪,眼睛都还没有眨,手中一直很宝贝的旅行袋就到了那个中年人手上。
恍过神,还保持着抱小孩子姿势的林宽双手顺势一握。他愤怒地龇咧牙齿,从胸腔中爆发出来的熊熊怒火化为一声霹雳大吼:
“来人啦!打劫啦!”
又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他的菜瓜表现,他的吼声完全是直觉性的叫喊。
好在吼完之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蹬腿冲上前去,要夺回被抢走的旅行袋。
张谦杨却已经完全准备好,他一只手将旅行袋往身后一藏。看到林宽冲上来倒是心中一放,不用担心这小子跑了。
只在少年时期和同学打过几场鲁莽架的林宽可是半点拳脚功夫都不会,连打篮球都是喜欢配合队友投篮多过进攻抢球。
他真冲到张谦杨面前的时候,却担心伤到旅行袋中的阿宝,不敢蛮横地抢夺。
他用进攻的姿势对着这个老神在在的中年人,大喊道:“你干嘛抢我的包,里面没有钱!快还给我!”
“嘿嘿,你面有什么还用我说吗?你逃不走的!”林宽的犹豫让张谦杨更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林宽宛如晴天霹雳。阿宝被他知道了,难道是刚才在公交车上的时候,自己的疏忽大意让此人觉察到什么?
他心头一急,伸出脚就往那人身上踹去。
张谦杨不屑一笑,在他看来,书生样的林宽的花拳绣腿一点也威胁不了他。他甚至连躲闪都没有,直接用右腿接住林宽傻瓜一样踢过来的腿。他的抽腿是有名的快准狠,这小子来这一下,必然就会被抽倒在地上。
两条腿激烈地撞击。仿佛像是透过肌肉,用骨骼狠狠地砸一下。
张谦杨愕然双目一瞠,吃痛地深吸一口气。好在他马步练得扎实,不像对面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已经整个飞了出去,还在地上拖了好几米。
好大的力量。
皮糙肉厚的张谦杨好久没有在搏击中感觉到疼痛。
顾不上揉擦生疼的小腿,张谦杨疾步走到那个倒在地上年轻人的身边,厉声道:“告诉我,这个小孩哪里来的!为什么把婴儿装在口袋里!”
怕搏斗的时候不小心捏到孩子,已经把抱着旅行袋改为提着的张谦杨并没有发现,他确认过和皮肤一样柔软的质地逐渐开始改变。
他还没有来的及确认口袋中的婴儿。
他的想法是将这个小子和婴儿一起送到大队里,然后从他口中得到口供。
趴在地上,心跳飞快的林宽顾不得脸颊火辣辣地疼痛。
所谓深思熟虑,所谓谋定而后动,这些理智的词都套不到现在状态的他身上,脑子充血似的竭力爬起。他的速度完全在正要靠近制服他的张谦杨的意料之外。他现在的一门心思就是抢回阿宝,然后……转身逃跑……
在与地面的摩擦中破了大块皮肉的右脸极其狰狞,灰尘的脏污将渗出的鲜血在快速变成暗色。
“我打死你这抢劫的!!”
张谦杨到这把年纪都没有“川”字纹的额头也开始紧紧皱在一起。看来今天失策了,没有唤上下属来。他身上还有一个婴儿作为累赘,而面前的青年人单薄的身形却违背常理的异常有力。这场对峙,对他来说竟成为少见的困难。
只是他在看到那个年轻人扑过来的姿势的时候,张谦杨微微悬起的心安然放下了。那是比自然界里狂躁的黑熊还要笨拙的姿势,看来这个青年人的力量是天生而成,可惜一个好苗子,误入歧途。
看他那力道和迅疾的动作,只要稍稍受过一些搏击的训练,学会怎么使用这种力量和速度,怕是自己真是要翻个大跟头了。
张牙舞爪扑向张谦杨的林宽很快就被对手躲闪过去,张谦杨灵活的身手是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对峙中练就,而林宽这个连自己有多少力量和能力都没有弄明白的家伙只能一次一次的扑空,然后一次一次的转身继续冲向前去。
“小伙子,停下来,我是市公安局的……你没必要……”张谦杨因为手上旅行袋的拖累,不敢放手施为。他被林宽追逐地很紧,只好展开语言攻势,想要让对方分心之下,再将他抽趴下,结束这场战斗。
林宽听见了,但是全心全意想要夺回旅行袋的他并没有去思考对方话语中的意味。
林宽就像一只还没有学会觅食的小熊,虽然没有技巧,可是一脑子发热,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弄得张谦杨这头老奸巨猾的老豹子也颇很无奈。
张谦杨纵身一跃,跳到道路旁的农田中,田里一棵长势喜人的小白菜惨遭他大皮鞋的摧残,就此结束了粉嫩人生。
几次都触不到张谦杨衣角的林宽从高出农田的道路狠狠跳起,弹起的惊人高度让他几乎是以凶恶禽鸟的姿态扑向对手。这是他直觉反应下,最直接的办法。
目瞪口呆的张谦杨好险闪开,终于成功让这个令人惊奇的年轻人在松软的黑色土壤上烙了个“舞动的北京”。
已经不知道思考为何物的林宽又迅疾的抖身跳起,正面身子上哗啦啦掉下一大把泥土,他的战果比张谦杨更好,压倒一片小白菜。
两人过处,菜田一片狼藉。
“啊——”
从丹田中发出的吼声连百米之外的小雀儿都惊飞。
在泥土中奋起的林宽终于乘着张谦杨的一个不留神,死死抓住自己的旅行袋,不放手。
“放手!不要一错再错!”张谦杨也开始恼火,他更是不放手,用力抓住旅行袋,往自己的方向扯动。
“凭什么抢我的包!”半边脸都是吓人血液的林宽眼珠子充血地嘶喊,他憋着力气,顽强地不让旅行包被张谦杨抢走。
“你的为什么把小孩放包里!”张谦杨给了林宽一腿飞抽,没有想到这回竟然硬生生被他扛住。
“还我!”想到近距离终于可以打到这人的林宽,挥动没有抓着旅行袋的手,模仿电视中的姿势来了个勾拳,但没想到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被对手侧身躲过。
青筋在两人的紧紧拽着旅行包一边的手背上鼓起。但是他们都没有放弃,在旅行包上僵持着。
“嘶——”
撕裂声清晰,角斗士一样对视的两人愕然低头,望着突然分成两半的旅行袋,以及掉到菜田里,再次压倒一棵之前幸运留下的小菜苗的东西。
一辆开往林宽学校的公交车上,闲坐无事地乘客探望窗外,好玩地发现两个摆出奇怪姿势的怪人。
一只小雀儿扑腾了一会,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停在张谦杨微微有些谢顶的脑门上,蹦跳着另找好去处。
一个扛着锄头哼着小调往这边走来的农人,倏然之间发现什么,瞪大眼睛用浓浓的清州口音大声喊叫:
“吾滴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