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周……准确地说还有五天,还有五天就要期中考了,你们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
“也是,我还需要担心什么……没准备的人现在开始给我做题看书熬夜,准备了的人也不要懈怠,不要以为这不是高考就可以随便应付。你们知道的吧,我带的每届学生中都有人拿全校前三,希望你们也可以取得一个能让家长老师还有你自己满意的成绩。好,就这样。下课。”
“谢-谢-老-师。”
韩又生再次翻开记得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的笔记本。
“下课了还学习啊你。”安涟倒在桌子上,一边脸贴着冰凉的桌面,侧头从下往上盯着韩又生留海下的认真而帅气的面容。
“反正也没事做……再说,马上要考试了。”
“真是不理解你们,我光是坐在这里都快难受死了。”安涟抬起头,用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因为坐在最后一排,所以她能清楚地看到全班每一处的动静。
包括她那该死的哥哥安冉,几乎所有人都坑着头,一言不发地做题,翻书的声音,纸张摩擦的声音,钢笔刷过的声音,还有窗外细细雨点滋润摇曳树木的声音……
果然是重点班,像安涟这种人,光是坐在这里就已经开始疲惫得想要睡觉了。
安涟看着前面同学埋着头的背影,除了手还在动,那人就好像是一个断了头的尸体一样。
“干嘛都这样……”安涟喃喃自语:“考试有那么重要吗?”
她问旁边的韩又生。
“恩。”那人头也不抬,用黄色荧光笔在笔记上圈圈写写。
“为什么?”
韩又生的笔停了一下,又继续动起来。
“……你不懂。”
“你说了我就懂了。”
“对我们来说……这是人生。”
安涟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不懂。
该玩的时候不玩,该疯的时候不疯,该幼稚的时候不幼稚,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多到花一辈子都来不及去看完。
而这些孩子,这些正拥有着人生最好年华的孩子,却像这样坐在沉闷的教室里像个机器人一样学习,把考试当做他们的人生。
~~~~~~~
“你不要看那个了,陪我玩呗。”
放学路上,安涟扯着韩又生的书包带子摇来摇去,然而那人就是坚定不移地无视她。
“喂!走路看书会摔死的!”安涟忍无可忍,一把抢过韩又生手上的小册子。
“你……”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安涟把小册子塞进她上衣的口袋,然后一脸欠揍的表示:有本事你就来拿啊。
所以说韩又生一直觉得校服设计得不好,为什么口袋偏偏要在胸口……
“我说,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
“你居然知道这句话……”韩又生觉得,作为一只狼,安涟懂得太多了,也不知道跟哪儿学的。
“能抱一分是一分,高考的时候,一分都能拉到一万人。”
“哈……真不懂你们怎么想的……现在活着,就应该好好享受现在才对,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万一明天就死了,那不就吃大亏了。”
虽然安涟只是随便说说,但韩又生总感觉她说的是什么大道理一样。
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和安涟在一起的话,韩又生心里总会畅快一些,连世界都连带着明朗起来。
“对了……你是不是找崔勋了?”韩又生突然问。
“啊?干嘛问这个?”
“不是,突然想起来,他早上没来。”
“没来就没来,不来更好!”
“不是……因为你吧?”
“当然不是。诶,听说他昨天被一个女人打了,而且是在校门口,哈哈哈……恶人有恶报啊!”
“怎么会……”
“哈!你真是乌鸦嘴!说谁说到。”
安涟的气场骤然冷却,韩又生顺着她不友善的目光看去。
酒红色的头发,黑色圆形的扩耳器,还有一身那人从未穿过的黑色皮夹克,以至于韩又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那是崔勋。
崔勋面无表情地走到畏畏缩缩的韩又生面前,安涟立马把韩又生揽到身后,抬头死死盯着崔勋。
这样一打扮,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危险了。
“代宇呢。”
“……应该,应该还在学校吧……”韩又生的视线落在地上的某一处,他可没安涟那么大胆子,敢抬头看崔勋的眼睛。
崔勋瞥了眼一脸戒备的安涟,又瞥了眼低头不语的韩又生,轻蔑地勾了下嘴角,走向学校的方向。
“真是晦气……诶!你能不这么怂吗!”崔勋走后,安涟立马抱怨起来。
“我说你那么怕他干嘛?他打你你就还手呗!我看他和代宇长得也没比你壮多少……而且代宇有哮喘,天赐良机啊!”
不理会眉飞色舞的安涟,韩又生抚下额头,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本单词记忆本,往前走去。
“不过崔勋好像受了不小刺激吧,你看他那样子,一看就不正常!”
“……”
结果一路上,多亏了执着又有毅力当然安涟一直叽叽喳喳嘴都不停,韩又生连一个单词都没有背进去。
~~~~~~~
“世妍,崔勋没和你联系吗?”
“没有。”
“你和他还没和好啊?”
陈世妍停下脚步:“我不记得我和你说过……”
“什么?”
“我……和崔勋吵架之类的。”
“哦……我猜的我猜的,你那表情一看就是有事,呵呵……”代宇心虚地笑两声,陈世妍白了他一眼。
“他怎么了?为什么不来学校?”
“唉…,这说来话长啊。”
“那就别说了。”陈世妍果断抛弃代宇,坐上回家的轿车。
“你……”望着扬长而去的陈世妍的车,代宇语塞。
他转过身,准备走的时候,被悄声无息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吓得一震。
“……你哪位。”即使眼前是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的人,代宇还是这样问了。
“犯什么傻呢你。”崔勋两手插着口袋,虽然着装是不羁的样子,但那人骨子里的公子哥气息依旧无法被遮掩。
“崔勋!”代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微微张开嘴,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崔勋,然后丢了魂一样的摇头。
“我怎么想都觉得我这样离家出走,反而是给柳秀那个女人带来了好处,所以,我决定了,你说的没错,我得回去才行。”崔勋一本正经地说。
“你……你准备就这样回去啊!”
“这怎么了?”崔勋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新造型到了令人大跌眼镜的程度,其实他并不满意,他觉得要更夸张一点才行,起码要让柳秀和他那个和柳秀同流合污的父亲气个半死不活的。
这算是迟来的叛逆期吧。
“你牛,你牛……”代宇无奈地竖起大拇指,“我会为你准备好舒服点儿的棺材的。要是你爸把你碎尸万段了,放心,兄弟我也会把你的肉片拼起来的。”
“……恶心死了。”崔勋一脸嫌弃。
“对了,你昨晚在哪儿睡的?酒店?”
“恩。”
“真是……打你电话也不接,害我都没睡好。”代宇翻了个白眼,崔勋看着他,不经意地勾起嘴角。
这样会担心他的人,应该只有代宇了吧……
“还有,你早上跑哪儿混去了?我都快被吓死了。”
“怎么了?”
“你早上无故旷课,老师要联系你爸,幸好我机智,替你撒了个小谎先糊弄过去了……我本来就不会撒谎……不过看老师样子应该是没有起什么疑心。反正,你下午必须得去学校。”代宇坚定地说,像是在下什么命令一样。
“知道了……世妍呢?没和你一起?”
“她刚走,怎么了,有事找她?”
“没什么……”
代宇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干什么?”代宇问电话那边的人。
崔勋看见代宇的脸一瞬间煞白下来。
“开什么玩笑!”代宇紧蹙眉头,他走到一边,低声怒吼。
“……**怎么不死在那里!”
那边人似乎哭了起来,代宇叹口气,语气柔了些许,“多少钱?……怎么那么多!你们玩多大的!……别指望我帮你们多少,我这边顶多拿二十万,其他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他挂了电话,脸色依旧难看。
“出什么事了?”崔勋问。
“能有什么事,我家那两老祖宗又闯祸了呗。”
代宇烦躁地揉乱头发。
~~~~~~~
韩又生的周围从没有像这样“热闹”过。
刚刚和安涟告别,那人的哥哥便找上了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儿的?”
“我跟踪你们来的。”
“……”虽然安冉看起来很像女生般有点柔弱的样子,但对方毕竟是狼,并且是和安涟不同,对自己怀有恶意的危险生物,惹毛了说不定真会把自己弄死然后随便抛到哪个荒山野岭里去。于是韩又生保持着警戒状态,连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紧张着。
“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我问你,你和安涟什么关系?”
“……同学。”
“什么时候认识的?”安冉死盯着韩又生,韩又生感觉自己都要被他盯出一个洞了。
“大概……一个月前?”
安冉没说话了,他只是用一种极其怪异刁钻的目光从头发到鞋子,一点不漏地打量韩又生。
韩又生被安冉的视线弄得浑身都不舒服,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
“那个……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进去了……”
“你要记得,我时刻都在注视着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安冉的话弄得韩又生脑后发怵,他尴尬地说句再见,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逃进屋子。
外面的脚步声似乎远了。
韩又生弯下身子准备换鞋,而在已经出门的韩文的空拖鞋下貌似压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他抽出来看。
是一个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容貌很是俊朗,韩又生看着,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男人。
应该是韩文的东西……
没想太多,韩又生拿着照片走进韩文屋子,把照片放到那人桌上。
他正准备离开时,视线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于是停住了脚步。
韩文的书桌上,摆着一个木质的相框,那里面的照片,是韩又生和韩文的唯一一张合照。
韩又生小心翼翼地拿起相框,手指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然后叹了口气。
说是父子,韩又生却总感觉,自己和韩文,就像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一般的孩子在父母面前都完全放的开,但他不行,可能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太少,韩又生在韩文面前也总会略微的拘谨。
对于现在的韩文,韩又生感到吃力的很。
以前那样宠着自己的父亲,韩又生想念那个韩文。
~~~~~~~
“叮咚”
大门的门铃在意外的时刻响起。
正一个人随便下点面条吃的柳秀放下筷子。
“这个时候……哪位?”
外面没有回答。
柳秀迟疑了一下,小心地打开门。
外面一股强大的力道把门往里面推开,柳秀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看到来人后,脸上写满了惊讶。
“崔……崔勋?”因为崔勋的新造型,柳秀一下子没认出来。
崔勋单肩挎着书包,毫不客气地撞开柳秀,走进房子,然后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
“你……你怎么回来了?”
“这里可是我家,我不能回来?”
“哦……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对了,你吃过了没有?”
什么啊……崔勋心里有些不爽,为了气气柳秀,他可是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怎么感觉那人反而是更高兴起来了。
“我吃……”“咕~”刚想酷酷地回答吃过了,崔勋的肚子便任性地反抗起来。
气氛微妙地有些尴尬。
柳秀先打破僵局,她温柔一笑:“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去做。”说着,她立马围上围裙,走到冰箱边上,打开,然后忙碌地找着找那儿。
“该死……”崔勋喃喃埋怨着自己的肚子。
其实他昨天在酒店开房的时候才发现,崔元那个老狐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他身上所有的卡都给停掉了,再加上买衣服,做头发……崔勋身上的现金本来就带得不多,这一用更是一点都不剩了。
这不,他早上连买早点的钱都没有。
这也是他回家的真正原因,身上分文没有,总不能一直赖在代宇那里吧。
看着柳秀忙碌的身影,崔勋没有多说什么,往沙发上一倒,这一倒,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小勋,醒醒,吃了饭再睡……”不知过了多久,崔勋朦胧之中听到了谁温柔的声线。
妈……妈妈?
崔勋睁开眼,半梦半醒之间,他还以为日夜心里念叨的那个女人回来了,回到自己面前了。
“饭做好了,先吃一点吧。”柳秀低头看着崔勋,笑得温柔。
崔勋呆楞地望着柳秀的脸颊。
其实这个女人确实很好看,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像个狐狸精一样。
崔勋瞬间拉下脸,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餐桌旁边。
再讨厌柳秀也不能折磨自己的胃吧。
于是崔勋不再纠结,拿起筷子就开始扫荡食物,他真的快饿死了,又饿又累。
柳秀没有到餐桌旁边,她只是在远处欣慰地看了眼,便走进厨房收拾东西去了。
不知何时,窗外雨停了,清淡的散阳从客厅那面玻璃外一股脑地洒进屋子,洒在柳秀走过的地方。
崔勋吃着吃着,慢慢放下了筷子,他看着满桌不多却也不少的菜,心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是巧合还是什么,竟然每一道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
搞什么啊真是……还调查我了么,对,肯定是特地调查我了。
厨房里传来匡噹捣鼓的声音,还有砂布擦拭锅底的声音……
奇怪得,听起来竟然没有那么令人烦躁。
~~~~~~~
“告诉你个好消息哦~”
电话里,柳秀的声音充满了愉快的调子,崔元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
“什么好消息啊?”
“我们儿子回来了!”
“真的?”
“我还会骗你不成!刚给他做了点饭吃,现在在房间睡觉吧。”
崔元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反正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没人会看到他的表情:“真是……居然还知道回来。怎么,他知道家里的好,不想在外面自生自灭了?这孩子不给他点苦头吃,他永远都不能懂事。”
柳秀听着崔元别扭的违心话,都能想象到那人此刻又想笑又憋着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切,也不知道是谁为了让孩子回来还卑鄙地把孩子银行卡都给冻起来了……”
“……好了好了,我这边有事了,就这样,崔勋要又发什么神经你就别见外,把他当自己孩子教训就行了。”
“好,知道了,你忙吧。别太辛苦了。”
“恩。”不舍地挂断电话,崔元示意门口的人进来。
“董事长,有你的快递寄过来。”
崔元看了眼职员手上拿着的大盒子。
“谁寄的?”
“恩……不知道,上面没有写。”
“放着吧。”
职员出去后,崔元就这空档,把快递盒摆到自己面前。拿出小刀,利索地拆开盒子。
里面有一个被黑布裹得很严实的东西。
“什么啊……”
无奈地继续拆下去。
就好像是什么俄罗斯套娃一样,黑布拆得差不多了,那里面还有一层塑料泡沫。
什么东西弄得这么神秘……
继续耐着性子,当拆到只剩下几层薄薄的报纸时,崔元的动作逐渐放缓,他的表情渐渐阴沉下来。
被那么多东西包裹掩饰着的,什么东西的味道传了出来。是很浓郁的臭鸡蛋味,闻了让人有晕车时那种难受的感觉。
崔元的预感很不好。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拆开最后几张报纸……
“啊啊啊!”高价的隔音墙迫使惨叫声只能挤着门缝蹿到外面被设计得简单大气的悠长走廊上,显得更加微弱了。
崔元有心脏病,不算很严重的那种。
他此刻痛苦地捂着胸口,两眼的瞳孔因过分惊恐而找不到焦点,他的脸色煞白,嘴唇打着哆嗦。
刚刚的那个快递盒子里,装着的,
是一只活生生的人的手。
上面的血迹如同皮开肉绽而长出的玫瑰,祭奠死神的离去亦或是……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