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别再回头。从此以后,可自己找吃的去吧。”
小羽手拿着草绳结成的鞭子,将那三只已经长得半人多高的白虫驱赶下山。
那三只白虫几步回头,似有些恋恋不舍,最终还是朝着下山的路远去,消失在弯道尽头。
启轩见她半晌不再作声,“喂,叶小羽,白虫已经看不见了。”
“要你多嘴。”小羽转身便走。
“叶小羽,你站住!一会寻不见你,我又该迷路了!”启轩急急忙忙的在后面追赶她。
小羽放慢脚步,待启轩跟了上来,便道“白虫吃饱了也知道要走,怎么,你还不走?难不成真打算赖在我们寒洞里一辈子吗?”
启轩在寒东中疗伤数月,已然大好。他自然揣度到皇宫内外定然为了找寻他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可他偏生还不想出去。躲在这世外桃源,到少了往日诸多烦恼。尤其不用再去惦记启煜和启煜眉宇间那一抹他现在还不能理解的愁苦。
此外,还有一层原因,那便是小羽。
小羽有很多本事,攀岩走壁,制药救病,甚至还会制作弓箭。可他渐渐的发现,小羽并不是本事大,而是胆子肥。跌不疼,摔不伤,永远欢天喜地,泼皮无赖。
她总是这样,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他对她有些不舍,估摸着如何跟他说自己的身世,将来也好领她回皇宫和他作伴。至于这样做是否合情理,父皇母后又如何肯同意,他却根本不及思量。
山里寒凉,启轩身体还不能适应,常常生病。侯伯阳外出寻药又常常不在。
有时候,病的沉了,困扰他的梦境会再次重现。梦中只见背立而站的启煜满头银发,脊背佝偻,双手枯如老枝,他伸出幼时娇小的手去拉启煜的衣襟,却见他回转的侧脸鲜血淋漓。
启轩醒来时浑身已经湿透。
却见小羽抱着双膝歪头望着自己,平日里那对无所畏惧从不流露一丝软弱的眼中,正流淌出满目的晶莹。
“别怕,阿坤,梦都是假的,梦伤害不了我们。”莺莺耳语滴落心头,和着掌心的柔软轻抚在额头心间。
“小羽,”他不知道她为何会露出这般模样,这不像她,却又是她。
第二天她便不见了踪影。很晚,她才回来。回来时,衣衫已经撕破,脸上满是泥尘,手背上还有血迹。
“小羽,你怎么……”
小羽瞪了他一眼,“别大惊小怪,不过是被一群疯狗咬了而已!”她从荷包里拽出两只红参,晃了晃“有了这个,你的病就改好了。”
启轩猜到小羽又跑到山下那家大户去偷药材了。多半是被人撞见,挨了一顿鞭子才跑回来。
他有些生气,拽过小羽的手,咬牙切齿道“别再去了,听到了吗,别再去了!”
小羽却只挣脱了他的手,“要你管!”
过两日,小羽还是出去了,此次竟然一整夜未归。
启轩在寒洞中挣扎起身,挪到洞口,却又不知该到那里去寻。
直到傍晚,一个身影跌跌撞撞摔在洞口,昏死过去。
启轩扶起小羽,却唤不答应她,只觉隔着浸湿的衣衫也能感到她身体正烧的滚烫。启轩使尽全力将小羽横抱起来,放到石床上。
他和着雪揉搓着小羽的身体。嘴里不住的轻轻唤她:“小羽,小羽,你醒醒,快醒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羽终于睁开了眼睛,好似很费力的,才看清他。
“阿坤哥哥,我会死吗?”小羽双颊已经烧得通红,吐出的话轻飘飘的,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活力。
启轩手足无措,“小羽,怎么会,你不会死,你怎么会死?”
“妈妈,妈妈….妈妈来接我了…..”
“小羽,你说什么?你妈妈在何处?”启轩从未听小羽念起过父母,也从未见过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阿坤哥哥,你别走,别离开小羽,师父说春天过了就得让你走,可我舍不得。”
启轩这才发现,在她那钢铁般坚硬的内心中竟然也有这柔软之处,不知为何,心中虽然怜悯她,竟然也感到一丝欣喜。甚至渴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那柔软之处的一道伤疤。
启轩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生怕她就此消失了一般,“小羽别怕,小羽别怕,阿坤哥哥保护你,一辈子也不离开你。”
“不,你会走。没关系,我早已经习惯了分离。”说完,小羽又昏死过去。
启轩照着往常小羽教他法子,制了药,和着水喂小羽服下,然后抱着小羽,一直坐到天明。
第二日,小羽身上的温度终于退下。
她睁开眼睛,只见启轩清瘦的脸庞就在上方。
“小羽,你醒了!”启轩欣喜道。
她挣扎着坐起身,脸上泛起两朵红晕。
启轩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脸又红了!”
小羽一下子跳起来,“再胡说,我可赶你下山了!”
启轩失笑道:“你昨天可都说了,舍不得我走。”
“你……”
“小羽妹妹,我愿意陪你在这山林里,一生一世。”
启轩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番话来,眼前这女孩不知何时何地触动了他的心弦,她是意外之人,是他在皇宫高墙内外从未曾见过的人。他知道他不可能在这里守着她一辈子,可此时此刻,一生一世轻而易举便说出了口。
“你这又胡说了,你爹妈则能舍得让你在这深山老林过一辈子?”小羽歪着头,上下打量着他。
“好妹妹,我说话算话,只要那件事情了了,我一定回来陪你。”
小羽见启轩说如此诚恳,笑道:“阿坤哥哥,小羽信你。”
转眼便到了第二年冬天。
这一年,侯伯阳呆在洞里的时间比往日更长。
平日里,启轩和小羽常常去捉硕鼠。
白茫茫雪地中,露出两个貂皮帽沿。
一只硕鼠蹦蹦跳跳从白雪覆盖的地洞里叹出头来。小羽左手握着备好的弹弓,右手手指紧抓住弓槽内的石子,瞄准着向后拽去。
启轩忽然没忍住一个喷嚏打出来,硕鼠一个激灵便窜走了。
小羽顺势就着弹弓敲打了一下启轩的脑壳。
“你…..”启轩有些恼怒又有些惭愧。
“哼!”小羽气呼呼的收起弹弓,站起身来,跺了跺脚。“还不快走,师傅的晚餐又让你搅和了。”
启轩讪讪道:“候师傅不是说要食素减肥吗?你又何必抓硕鼠去哄他。”
“你懂什么,他几天不吃肉便浑身不舒坦,到时候又该成日在我面前唉声叹气了!”
“啊切…..”
回到寒洞中,启轩便开始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
侯伯阳一手搭在启轩的手腕上诊着脉象,眉头却越锁越紧。“阿坤,山里阴潮,你又在寒洞里住的过久,身上寒气侵袭,如此下去,怕不是长久之计。”
小羽扫了启轩一眼,努嘴道:“我早喊他回去,可他偏说不愿意回去做奴做婢,非赖在这里白吃白住。”
侯伯阳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摇着头道“小羽,你别胡诌,我看是你非留人家在这里挖松衫。”
“他本来就欠我们两颗松衫,自然该赔。”
“松衫可遇不可求啊!”侯伯阳说着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小羽两眼放光,“师父,又被你撞到狗屎运啦?”
“你这丫头!”侯伯阳伸手点着小羽的额头。
“师父,在何处?我这就去给你采来。”
启轩听到这里,赶忙也从石床上站起身来,“小羽,我也去。”
“你呆着别动,别又连累我!”
侯伯阳拉过小羽,轻轻的拍着她道:“小羽,上次你帮我去采那两只松衫,悬崖绝壁,险些丢了性命。此次我怎肯叫你再去。”
小羽偏着头笑起来:“师父这婆婆妈妈的又在打什么算盘?我不去,难道你去?你这圆滚滚的身材,怕是滚下来更容易!”
“臭丫头!”侯伯阳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头,沉默片刻又道:“这次不去采,去借。”
“借?到山下那家去借吗?他们有什么,我可都知道!何时有过松衫?”
“呵呵”,侯伯阳捋着胡须笑起来,“那家人怕是已经被你倒腾的差不多了,他们也就是一平常的富贵人家,我说的,可是要比他们富贵千倍万倍!”
“此话怎讲?师父你别卖关子了!”
“吉莫山岭西北几公里,有座平常人家的宅院,住在里面的人,可非比寻常。”
启轩心下一惊。
“怎么非比寻常?难道是皇亲国戚?”
侯伯阳点点头,“是当今皇帝的长子,南襄王。”
“这可奇了,皇帝的长子跑到山野荒凉处来住,是什么打算?”小羽笑道,“师父,你是说南襄王府上有松衫?”
“我与南襄王府上的一位门客是旧相识,前日相遇,说起松衫之事,他说襄王府上有几只,不妨去借,他愿意为我们引荐。”
小羽稀奇的望着侯伯阳,似笑非笑道:“师父,你可是老糊涂了!去偷还有可能,正大光明的去借,你当你多大脸面呢?”
侯伯阳也不恼,仍旧眯着眼睛说:“南襄王人病了,那道长说了,只要我们能治的了他的旧疾,松衫有多少,便借给我们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