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苏亚
我和郑茜坐在公交车上，她靠着我的肩膀，闭着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可以在小公主的眼皮上看到淡淡的蓝色眼影，俊俏而不妖艳。我的手指在她眼前晃过，1，2，3，4，5，她睡着了。每当这样，我的心里都免不了有几分难过。我喜欢看车窗外的风景，我们曾在那家超市排了一小时冗长的队，我们曾在那家发型社剪毁了刘海，我们曾在这里唯一的星巴克点一杯咖啡，各自捧一本小说度过一整个下午。这些，我都想讲给公主听，可是，你睡着了。夏宇哲就不会这样，每次都是他比我激动，像是看到游乐场的孩子，滔滔不绝地数说各种趣事，我听得直打呵欠，从包里掏出耳机，将JayChou的歌放到最大声，笑着看他一直讲，一直讲。那么，夏宇哲会不会像我一样，也会有些难过呢。不经意地，你就会带给身边的人难过，也会遭遇难过，这些难过一条条缠绕起来，捆绑着你们，束缚着你们，缠绕得越紧，越刻骨铭心。哪里也别想逃，因为你不舍得逃，因为这，就是你的宿命。
然后，他们分手了。
我就这么抱着郑茜整整一下午，她一句话也不说，身上被泪滴得湿答答的，后背上下不断起伏，像只受伤的小猫。我也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告诉她还有我在。就算我再怎么喜欢余洛，也不想、从来不曾想过让他们分手。我极力掩饰对余洛的感觉，没有让他们有丝毫察觉，不也是因为这个吗？记得几个月前，公主曾想过分手，她想让余洛找到真正喜欢他而不是陪伴他的人，我骂她笨蛋，告诉她余洛那么好，只有这样的男生才配得上郑茜公主，她笑了，脸上泛起一层天边云霞的红，远远地看着不知什么地方，仿佛直看到天的那头，也看不尽。
又几滴泪簌簌地落在我的胳膊上，落日的昏黄余晖丝毫没有嘲笑我们，安静地洒进来，洒在我们身上，洒在泪珠上。哭太久了，她浑身是汗，呼吸平稳而缓慢。她竟这么睡着了。我看着她，终于忍不住，眼角由起初的几丝雨点滂沱而下。
手机震动，宇哲的短信。
“公主好些了没？我在陪余洛喝酒。”
“嗯。让他少喝点。你也是。”
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从睡梦中惊醒。是余洛。
“苏亚……”
“嗯，是我。”
“现在能来乔吧么？”
“等我十五分钟。”
因为是朋友，才没有拒绝过什么吧。无论是公主，或是余洛和宇哲，你需要我么，我一直都在啊。
Chapter11.宇哲
公交车站，苏亚吃着香草冰淇淋，我看着她。天气沉闷，像有一场大雨即将来袭。一辆公交车迈着臃肿的脚步，在我们面前缓缓停下。我和苏亚同时看向车窗内，嘈杂的人群顿时被我们置身事外。是余洛吗？后座上背着黑色公文包的成熟男人，真的是……冰淇淋落地，苏亚疯了一样冲上公交车，一把撕住男人的衣袖，扑入他的怀里。
“为什么？余洛，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你为什么没有来？为什么？你说话啊……”泪花了苏亚的脸，也花了男子崭新的西装。
我试图拦腰抱起苏亚，她很轻，我却没有力气紧抱住她。“小家伙，我们下车，别闹了，这不是余洛，相信我，他不是余洛，来，我们下车。”
全车人的目光都在这个疯丫头身上。我承认，我也被吓到了。这个满脸诧异却任由苏亚打骂也没有生气的男人，的确和余洛十分相像，然而又比余洛多了几分我们这个年纪不可能有的成熟和魅力。苏亚累了，全身不住地颤抖。我在公交站台，在大雨终于倾泻而下时，紧抱着抽泣的她。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在我的怀抱里渐渐平静，攥紧我衣服的双手也无力的垂下。
我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结束，然而我并不知道，后来，我们的故事里，生生地插入了这个男人的角色。
我的预感没有错，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那个年轻男人约我来咖啡厅，我诧异他是怎么辗转知道我们是这里的学生。
“你好，我叫余汉成。”
他优雅地和我握手，同样优雅地说明了来由。
“请你告诉我她的过去，她有怎样的故事，请你通通告诉我。”
“为什么？她只不过是个抱着回忆活了六年的孩子，有什么可报道的呢？”我直直地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语气里满是敌意。
他眉间稍一合拢，转而很自然地舒展。
“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新闻工作者，”他递给我他的名片，顿了顿继续说，“那天在公交车上，我确实有点被她吓到，不过之后，她的脸频繁地在我眼前出现，我以为自己只是好奇，可是，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怎么样？”我有些急躁，语气里也难掩愤怒。
“我喜欢她。看得出来，你们不是恋人关系。所以，你会帮我吧，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你想凭着一张相像的脸获得苏亚的心么？别了吧，苏亚不会的，你永远也不会是余洛。”
“如果苏亚愿意，我不在乎，我可以为她作余洛，余洛能给的，我双倍给她，还有你给的，我也同样可以。”
放在别处，我一定会把这个只见过一次面就敢说喜欢苏亚的人打成烂泥，可眼前的他，这个温柔而有些激动的男人，是真的想要得到苏亚的爱。
“余洛什么都还未来得及给她，至于我，什么也没给她。所以，我会帮你。”
我尽量平静地回忆，讲述。很多细节，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却无比清晰。
末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我，“为什么你们没有在一起。”
为什么我们没有在一起。
我摇摇头，离开了咖啡厅。夜吞噬了所有心情，城市的风忽然很冷，四周的灯光格外耀眼，被冷风撕裂成碎片。我裹紧上衣，好像一切都陌生地，冷冰冰地看着我。我快步逃离在夜色里。
抱着苏亚，听着她问那个男人为什么，知道她从不曾忘记余洛的时候，我又无力地想起了过去。
余洛和公主分手了。我并不觉得讶异，我就是这样，发生了，我尽管接受，没什么。更何况，他们之间只是习惯了有对方的日子，才会一时难过。往后的两个月里，余洛还是会笑着简单地问候，郑茜也再没有那么哭过。也好吧，他们像初识那样，余洛还是那个爱打篮球的大男生，郑茜也还穿着公主裙，住在她的城堡里。我恍惚的以为，他们真的刚刚认识，没有那段美而忧伤的交集，也没有那个动人的王子吻醒公主的童话。可是，终究，是有些不一样了。
已经发生的，永远不会成为梦了。
至于苏亚，认识她有一年了，才算得上真正了解。有时候，她真的会惹得你很生气，却不忍心对她发火，哪怕一句，我都不忍心。苏亚告诉过我，她不想计划明天应该怎么样，她只期待明天能和今天有那么一点、或者一点点的不一样，她就没有遗憾和不开心了。她想活在未知里，让世界每天都有属于她的那份新奇。
又是篮球比赛，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像第一次那样，站在我的阵营里为我助威，不愿承认她支持的一直是余洛。她可以在草地上，一个人偷偷摆弄那只银紫色漂流瓶，只因当初，黑色的另一只送给了余洛，她会因为余洛端详摆弄它而高兴一整天。她没有那么倔强，她只是从来不想让余洛知道，她曾因为看着余洛和公主的背影哭了，她也曾因为看着余洛和公主穿着她亲自挑选的情侣装牵手逛街吃冰淇淋，眼神里满是伤心失落。就是这个口是心非到让人心疼的小家伙，喜欢远远地走来就傻傻地冲着我笑。
“喂，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只是……你还喜欢余洛么？”
她略一诧异，莞尔一笑，“怎么会？都过去了。”
“干嘛骗人？一年可以说忘就忘的啊？”
“这次不骗你，我想，我现在还是喜欢自己比较好。”
不知为什么，我听着，心里有几分安心。
拽起她的胳膊，“走啦，去吃乔吧的新品布丁。”
“真的？！你请啊？！”
“废话！哪次不是我？”
那一刻，我突然想一辈子都在苏亚身边。一个人，你如果了解她的全部情绪，那么，你就有资格在她身边了吧。小家伙，让我来守护你吧。
Chapter12.余洛
坐在街心公园的石桥阶上，霓虹灯闪耀地变幻。我拿出新拆封的香烟，点了一根。烟雾或飘散，或摇摇晃晃直达我的肺，痒酥酥的。我看见了宇哲的脸。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宇哲一向讨厌烟草味，我别过头去，长呼一口气。
“就在刚刚。”
他夺过我手里的烟，放在嘴里猛吸一口，没有吐出烟雾，硬是憋了回去。他的脸色告诉我，他快被呛出泪了。于是，他把我的第一次毫不留情地变成了最后一次。我不再抽了，我还要在他身边的。
“走。”他骑着单车叫我。
“干嘛去？”
我们飞快地骑着我们的宝马绕着吉环区，看华丽在余光里被我们甩在身后，又迎面扑来新的繁华。小小的吉环区被我们绕过几圈以后，繁华丝毫不减。我们两个大汗淋漓，坐在街心公园，满眼星空。
“为什么当时拽着我啊？”
夕阳如血。篮球场上疲累的人渐渐散去。我抱着篮球，走过泳池的时候，看见一对母子。妈妈笑靥如花，在教孩子游泳。我下意识地摸摸手腕上的，她送我的手表。这是她给我的唯一的礼物了。没有摸到。不好，打篮球的时候，害怕伤到别人，我……回头望去，篮球场的大门威严的关着。抬头看见，他耷拉着脑袋，一身慵懒。
“帮我去找找手表好吗？它对我很重要。”
顾不得他的疑惑，我已拉着他飞奔向球场。我踩在他的肩头，翻越了球场大门。他又轻盈地翻了进来。偌大的球场，两个13岁的孩子是那么渺小。
当我终于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后打算放弃时，他微笑着扬着手，满足而欣喜。
“可能因为你傻吧，拽了别人不一定会帮我。”
对啊，那是多少人的傍晚，我怎么就拽住了他呢。那是怎样的运气，和怎样的笃定，让我一眼就选择了他，认定他会帮我呢。我不止一次地感谢那天，让我以后的日子，即使没有其他的什么，也还有他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