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手推开发出那个声音的东西,因为他实在太讨厌,让我不能安睡,但我的手似乎被放上了千钧重的东西,怎么也不能举起。
我能做的只是努力将眼皮张开一条缝,从缝隙中往外看,
有一张脸在缝隙中时隐时现,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只看到他眼睛里的惊慌和恐惧。
萧峰,他会不会已经追来,还有鬼影猎人,他们应该也不会放过我。
我想告诉他,不要管我,不要扒开我眼前的树叶,我要在这里自生自灭,但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
灰色天花板上的长方形条灯好像生产线上的包装盒,一个又一个不断的滑过我眼前,嘈杂凌乱的脚步声,细碎而没有规律的说话声似乎与我存在的世界,隔着数重的高山,在遥远的地方响起。
在那些声音之中,有一个声音十分清晰,声音不大,“医生!医生!她不行了,救救她!”
“血压20/30,脉搏40,呼吸50,胸壁穿透伤,心脏破裂,急性心力衰竭!……”另一个遥远的声音在没有情绪的叙述着一连串的数字。
……
“心脏破裂会导致什么?”一个严肃,略显刻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面前的一切渐渐变的清晰,那是一面黑板,一个带着黑色宽边眼镜,身穿灰色条纹衬衫的中年男子站在黑板前,面无表情。
他用教杆指了指我前面坐着的那个男孩,男孩小心翼翼的站起,谨慎的回答,“心脏破裂会导致大出血,患者会迅速出现低血容性休克!”
“还有呢?”他板起脸,诘问道,男孩涨红了脸,变的结结巴巴。
我惴惴不安的在头脑中寻找关于心脏破裂,却没有找到一点有关的信息。
忽然,他将视线转向我,我忐忑不安的低下头,感觉自己将要奔赴刑场,心中开始期盼,有个人能够救我离开这里。
“千凝!”从遥远的隧道中传来一声呼唤,似乎施了魔法一般,眼前的景象迅速向着黑暗之中飞快的退去。
额头上有一个温暖的东西。
我展开双眼。
一个人的脸出现在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输液架之间,在他身后,绿色的帘子前堆着蓝色的氧气瓶和几个伸出各种管子的大大小小的仪器。
那些管子毫无例外都延伸到了我的病床,将我团团包围。
我又进了医院,一家人类的医院,躺在人类的病床上,接受着人类的治疗,不知道是否已经引起了众多的恐慌。
“终于醒了!”那人的头发凌乱的象野草,眼神疲惫,呆滞无光,好像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似得,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千凝,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那人说,他知道我的名字,看他说话的语气,我应该还没有在这里引起多少恐慌。
“警察过会儿会来录口供,你先告诉我,一会儿就不用说太多话了!”我仍旧想不起来他是谁,知道我名字的人类,但是他说警察!
华骏就是警察,如果警察知道,那么猎人也就知道了。
我想坐起,但胸口好象被什么东西锥了一下,疼痛难忍,只好又躺回刚刚躺着的地方。
那人被我的举动吓到,慌忙扭头去看放在我床头的仪器,看到那些仪器仍旧有数字在动,才放下心来。
一个年纪四五十岁的医生从门外走进来,他先瞅了瞅我周围的那些仪器,然后在我面前俯下身,皱着眉头望我,让我想起我在梦中看到的那个拿着教杆的老师。
“心脏破裂的死亡机率是百分之九十,而你是那百分之十,小姑娘,你的命可是捡回来的,好好珍惜吧!”他绷起一张脸,很严肃的说。
我连忙点头,心里却对他感觉害怕,好像他还会忽然板起脸,严厉的问我一些关于心脏破裂的问题。
那个医生说了一些跟病情有关的话,然后就离开了。
“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是有人绑架你吗?”那人又问我。
我想起阿雅,想起阿雅消失之前,挂在嘴角的那个微笑;我似乎又看到林森,听到他在离开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希望我们都没有签下那份契约,因为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丢失不说假话的自由!”
眼泪忽然控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我的师父死了,我的朋友也死了。他们都被华骏杀死,我一直以为华骏会成为帮我的那个人,帮我摆脱摄魂契,重新找回自由,但他却残忍出手,杀死了他们,让他们再也不能寻找解除契约的方法。
“你别哭啊!你这样子情绪激动,会影响心脏……”那人被我的举动吓坏,手忙脚乱的要替我擦去脸上的眼泪。
我侧过脸,躲开他。
“你们要干什么?”他惊慌失措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转身朝他望去,两个警察正一左一右的抓着他的胳膊。
病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了满满的一屋子人。
有穿工作服的医生、护士,还有日常装扮的病人家属。
他们都在满怀好奇的望着我,也望着他。
“邹严,我们怀疑你对程越女士实施非法拘禁,并有恶意伤害行为,”那个警察的脸板的象铁板,“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邹严,我终于想起,他是谁。
那个头发总是整整齐齐,脸上总是跟擦了粉一样白皙,眼睛里总是充满优越感的男孩。
“警察同志,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去打猎……”邹严一边挣扎着,一边在竭力分辨。
“三天前,程越女士报警,称你对她实施非法拘禁,这应该是事实吧?”警察说。
邹严中了邪一般的站住,他回头,朝我咧了咧嘴巴,不知道要笑还是要哭,
“我觉得我上辈子肯定是欠着你什么,不然你也不会把害我成这样?”他不再挣扎,伸出双手,顺从的让警察将他拷了。
我想不起来我报过警,我怎么会报警呢?
我捂着脑袋使劲去想,忽然从人群中瞥到那张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脸,杀死我同伴的那个人的脸,华骏!
华骏将胳膊抱在胸前,就像一尊铁塔站于人群之中,背挺的笔直,面无表情,嵌在脸上的那双眼睛里迸出的寒意,冷彻骨髓。
看到他,我才想起,我报的那次警。鬼使神差的拉住他,发现他是警察,被他带去警察局。
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带走邹严,然后再悄悄对付我。
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邹严的衣襟,半个人悬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