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剩下的魂魄似乎也离开了我的躯壳,我不知道是怎样将自己的那双腿挪上通向堤岸的那几层台阶,又是怎样走回那个院子,中间好像经过很多路,又好像一下子就到了那里。
我去敲阿雅房间的门,她依旧不在。
我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局促不安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结婚,做人的时候,曾经当做人生最大的目标,但做了妖,却一点也不想去想,总感觉那是离我遥远的东西,并且是他,那个曾经骗过我的小人。
门外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对面的人回来了,我打开门,冲出去。
阿雅和林森从对面的门口一起扭过头,他们肩膀挨在一起,就像一个人一样并排站着。
就像被人抛弃的孩子看到了自己的亲人,“阿雅!”我叫出她的名字,就感觉眼睛酸了,“你必须得听我说……我需要你帮助……”我是那么无助,他们走开了,就没有人再帮我。
阿雅望着我,她没有望着林森,还好,她终于注意到我。
“他们…………萧峰……他……”我想把自己遇到的事情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但忽然说话变的结巴,我怎么告诉她,萧峰向我求婚的事情。
阿雅眼里浮起悲伤,她似乎想安慰我,但想起什么,眼神又变的冰冷。
“听说了,他向你求婚,恭喜啊!”她嘴里吐出的词语,硬邦邦,冰凉凉的。
竟然是知道的,这座岛上,好像只有我消息闭塞。
“可是我不想嫁给他!”他骗过我,我也不想结婚。
“你是在我面前炫耀吗?”她显出忍无可忍的样子,眼神变的象利箭一般。
“阿雅,萧峰他到底……”萧峰到底对她做过什么,让她那么既恨他又怕他还……?
“他让我去接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阿雅毫不客气的打断我,咬牙切齿的说。
是他让她去接我的,如同一声闷雷响彻在我头顶。
阿雅别过头。
“他让你接的我?你还知道什么?”我问她,他让她接的我,我以为签下契约我就已经被他抛弃。
“我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你能轻易得到一切,而我随他一百年,却……”她转过脸的时候,眼睛里面迸出的寒意似乎要将我面前所有的东西都冻结成冰。
林森扶住她的肩膀,他可能觉得我们要吵起来,想拦一拦,但阿雅毫不客气的推开了他。
“我讨厌你,他总是那样望着你,他从来不那样望着我!”她说,眼神凶狠的象刀子,嘴角还挂起一抹嘲讽。
我感觉灰心丧气,她恨我到了这样的地步。
可我一点也没有发现,萧峰在用不同寻常的目光注视我。
“为什么你就能在几天之内得到他的一切,而我跟他一起五十年,恋着他九十年,他却不肯对我说出那几个字,我恨你,我恨你!”
阿雅趴在林森肩头,趾高气扬的望着我,不怀好意的冷笑着。
“我从来没有在乎过你,剪短你的头发,买蹩脚的裙子给你,你竟然还愚蠢的以为我在对你好!”
我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因为那样,痛似乎就从眼眶的边缘流走了,心里也才不会感觉太痛。
她的脸上依旧是一种恶作剧之后的洋洋得意。
我麻木的转身,僵硬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瞪大眼睛果然有用,一点也不想哭,虽然觉得应该哭,但哭不出来,眼睛使劲去挤,也没有眼泪。
再打开门,萧峰站在门外望着我,看着他的眼睛,要说出口的话哽在了喉咙。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
“我觉得我该睡觉,”我说。
他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让我没法相信他。
“想去看你的摄魂契吗?”
……
书房还像我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四壁全是书籍,中间一张圆桌。
萧峰在他经常坐着的那个位置上坐下,双手伸至桌下。
对面墙壁上的书架自动朝两旁挪开,露出两扇用铜钉装饰的红色木门。
萧峰走上前,推开那两扇门。
一股沾满尘埃的凉风从里面涌出。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但没有手电。
他摁了门旁的一个按钮,墙壁上立刻出现一个凹槽,凹槽里面放着一盏鹅形的青铜油灯,油灯中间方形的盒子里,本该燃烧灯芯的地方,放着一块鹅卵形状的石头,散发着金子一般的光芒,几乎照亮我眼前的一切。
萧峰举着灯,走在前面。
先是一个台阶,然后是一条石头中开出的小道,很窄,墙壁上坑坑洼洼,就像迷宫通道一般,一会儿朝左边拐过去,一会儿又朝右斜下去,虽然不确定朝向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但可以确定,是一直在朝向地下。
最后,我看到两扇雕刻朱雀图案的黄铜大门,挂着一把圆形的大锁。
他让我举着灯,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细长形状的青铜钥匙,插进那把大锁,“咔哒”一声,门在我面前打开。
里面的景象,着实让我目瞪口呆。
无数莲花形状的青铜油灯漂浮在半空,就像空气中有着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水一般,金黄色的光芒从油灯中散出,将整个房间照耀的如同白昼。
房子四面都是楠木墙壁,环绕着正中一排排侧壁雕刻星辰和云朵图案的楠木柜子,好像中药铺里面用来装药材的药柜,上面布满了方形的格子,格子盖板上的铜拉手下各自都有一只铜制的铭牌。
“这些都是摄魂契!”萧峰说,打开一扇格子,露出里面码放的几只卷轴。油灯金黄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幻想出来的形象。
他在柜子中间的铭牌中不停的寻找,最后在一个格子前停住脚步,从里面取出一只卷轴。
“她是明朝永乐八年乙寅月丁卯日签下契约的,”
卷轴在我面前打开,是一个很小的女孩,头顶梳着两只圆形的发髻,髻上各插一只黄金钿子,身上穿着藕荷色小袖织锦的褙子,月白色罗裙,面容看起来似曾相识。
是那个我在梦中,从镜子中看到的女孩。
“她姓李,名芍,人们都叫她做芍儿,”萧峰说,手指轻轻弹起卷轴上面沾着的一些浅绿色的东西,那些东西烟雾一般漂浮在空中,他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女孩儿的契约,“她从小生活在一个**月楼的地方,长大了之后也和那里的其他女子一样,做着那些事情。……”
一个倚栏卖笑的女子,如我梦中所看到的那样,“十八岁的时候,她把她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一个书生,想让他替自己赎身,欲要将终身托付于他,但没有料想,他却用那些钱另娶她人。
……
摄魂契上飞起的绿色的烟雾,飘过我的眼前,我似乎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我面前,“芍儿,等回去禀告了爹娘,我就来娶你,一定要等我!”
“签下摄魂契的时候,她央求要将从前的那些记忆都从魂魄中取出,于是它们被留在了这里。”
“为什么要告诉我她的故事?”我问他,这个女孩和我之间似乎有着一些联系。
“因为你和她共用一个灵魂,共用一张摄魂契,她是你的前世,”萧峰说。
绿色的烟雾在我面前漂浮。
“求求你,不要打了!我什么都做,不要打了!”她有气无力的向她面前的人伸出一只手,衣袖薄软的布料堆在肩头,裸露的手臂红青交错。
“公子,你还没给钱!”她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冲出去,抓住一个形容丑陋的男子,只为了从他口袋里掏出一串铜钱。
我将那些烟雾从我眼前推开,将它们推向很远的地方,我看不下去,或者说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前世,是一个身世悲惨的女子。
我展开那幅卷轴,在卷轴的空白处,看到了两个名字,李芍,程越。
萧峰从我手中取过卷轴,放进格子。
“程越!”他叫出了我原本的名字,我的头被拉到他胸前,我几乎准备推开他,但他胸前的那团暖意让我下不了手。
“至少你现在还有我!”他说。
那句话让我的心瞬间化做了水,至少他会为了我,冒险拿出摄魂契,好像也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