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电话,打过去给那人,知道你受伤住院,一点没敢耽搁,就过来了,”阿雅说,她的声音也是沙哑的。
“不过还好有惊无险!”她说,摸了摸我的头,用一种温柔的眼神望着我。但她的手却比平常更显的冰冷。
一缕阳光从窗缝中涌入室内,如同彩练一般,摇曳过病房中一张张或开心,或悲伤,或平静的脸庞上。
隔壁病床上的家属提进一个保温桶,放在床头,打开,将几盘食物从里面拿出,有米粥、馒头、还有几样小菜,冒着热气。
看起来好香,我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忽然间感觉坐立不安,这应该就是饥饿的感觉。
“失败了吗?”阿雅小声问我。
我只有点头的份儿。
阿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
有个穿西服的人抱着一只很大的粉色纸盒,出现在门口。
抱着纸盒的人我见过,是昨天晚上跟在邹严身后的那个人,姓罗。
罗助理彬彬有礼的将那些东西放在我脚下空出的一块地方。
纸盒的包装精致,似乎是礼物。
“我不要!”喉咙里挤出三个字,我不要他的东西,他的东西会让我不由自主想起我昨天的失败。
为什么会忍不下心?如果忍下心,就不用在阿雅面前抬不起头。
“是衣服,你的,洗过了,还有包,哦,还有……”他说,将盒子打开一条缝,我看到里面有我的裙子、包、还有……,内衣。
阿雅坐在那堆东西旁边,早就已经看到了,此时如同找到一件得意的宝贝,抢过盒子,在里面兴致勃勃的翻着,似乎那里面有着别人都没有发现的宝藏。
忽然,阿雅发出一声尖叫,她手里多了一张卡片,我想从她手中抢过来,但她已经跳出去很远,让坐在病床上的我够不着她。
“凝凝!前世千万次的回眸才换来你我今生的相遇,原谅我的冒失,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邹严!”
她的笑声像爆栗子,我捂住耳朵。
隔壁床上的人都朝我们望过来。
“邹总说如果您想见他,可以给他打电话。”他将一张名片递给阿雅,就告辞走了。
阿雅举着那张名片,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念:“新宇文化有限公司董事长、执行总裁,邹严,”我瞪着她,昨天是她替我拨的电话,用另一张几乎相同的名片。
她的性格,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找到笑料的机会。
那天早晨,我们匆匆办了出院,就悄无声息的逃离了那里。
伤口只用了四、五天,就奇迹般的好了,没有留下疤痕,做为妖,这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给华骏打过电话,要还上他垫付的那些医药费。他却说,邹严替我还了;我告诉他,我想自己还他,他说不用了,就挂了电话,再打过去,便没人接了。
……
黑暗中,豆子大的一点橙色的光,孤单的立在那里,被窗外扑来的残风拍打着,一会儿变作三角的水滴形状,一会儿又压扁成一颗椭圆的豌豆,一会儿只剩下一点点米粒大小的光点,好像随时都会奔向它那行将消逝的命运。
“吱呀!”在寂静的黑幕中,刺耳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那是门轴在转动。
我心惊胆战的从床上坐起,将双臂环抱在胸前,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恐怖。
肩膀和手臂冷飕飕的,好像只穿着内衣。
门开的地方,显出一片红色,光芒之中,一个五颜六色,看起来十分高大的人站在那里。
她背对着光线,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不是男人,因为她头上簪了许多簪子。
她将一只发面一般膨胀的手伸向我。
十只粗短的手指上却有十根细长的指甲,每一根看起来都很锋利,就像十把匕首,毫无怜悯的在戳向我的双眼。
我下意识的朝后躲闪,却被她抓住头发,她提着我的头发,就像提着一把草,又拉又扯,不一会儿,许多头发就被她扯下,因为我眼前纷纷扬扬落下无数黑色的丝状物。
“贱货,磨蹭什么,客人都到了,快去梳妆,……不然,误了我的生意,看我不剥了你的皮……。”那颐指气使、飞扬跋扈的声音炒豆子一般在我的头顶响着。
只是稍一迟疑,蒲扇一般的胖手立刻从天而降,扑打在我的头顶、脸颊和后背,那种疼痛,让人不由自主的全身哆嗦。
“还想怎么?还想怎么?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做娼就该有做娼的本分!”那声音说,从前没有人这样打过我,我应该发火的,应该推开他,但我却只是无力的哭着,沉默的忍受着。
“我跟你说,你给我好好准备,一会儿客人上门,还这样哭哭啼啼,我就把你卖了,卖给那个害了麻风,凹鼻子、烂眼睛的老财主当小老婆,看你一辈子有没有出头之日?……”那个女人说完,就扔下我,骂骂咧咧,摇摇晃晃的走了。
门终于在我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屋子一下恢复了当初的宁静。
我的眼泪扑欶欶的落下。
我摇摇晃晃走向床边一个柜子。
那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梳妆台,妆台上放着一只黑漆彩绘的木盒,上面反扣着一只背面雕刻梅花和仙人图案的青铜古镜。
我拿起那面铜镜,里面映出一张女孩憔悴的脸,是我却又好像不是我,她的眼睛肿的象桃子,却看起来比我漂亮,脸比我小,肩膀瘦削,皮肤白皙。
……
镜子里那只白皙的手在我的头顶熟练的忙碌着,很快就盘出一个好看的发髻,琳琅满目的发簪和花钿被那只手插进发髻,忽然一下子,镜子里的人从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变作了一个端庄温婉的古装丽人。
丽人的脸上在流泪,那些眼泪不断的洇花她脸上扑好的脂粉,于是扑粉的棉便一遍遍在往脸上涂抹。
“呼啦!”又有人推开门,镜子里的丽人吓了一跳,从坐着的地方站起。
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努力弯起嘴角,让脸上呈现出一个笑容,有些牵强,让人感觉笑靥里生出的不是真花,而是一朵纸做的假花。
那人已经站在我身后,我小心翼翼的转身,恭恭敬敬的朝那人福了一福,说到,“公子……”
没有回答,我抬起自己的眼睛。
朱红灯火映照之下,穿着黑衣的男子,黑色的兜帽下本该是脸的地方,只看到黑色的气,和两只圆形的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