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言若尘睁眼，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虚无中，虚空隐隐生成迷蒙光彩，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好似自己被世界遗弃，放逐到永恒未知处的角落，在这里，似乎连思维都变得空寂缓慢。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博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一者〕其上不缴，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
莫名的颂经声回荡，渺渺冥冥，言若尘却很熟悉，那是《道德经》中的一章，对于《道德经》这本道家圣经，言若尘翻过不下百遍，自然无比熟悉，几乎意念一动，言若尘在混混沌沌间，不由自主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方青石突兀的显现，状若伏狮，却见一高冠道髻的道人侧躺在青石上，玄青色的道袍纤尘不染。
道人青年模样，面容白净秀美，双目似开似阖，唇齿紧闭，却有颂道的声音响起，在虚无混沌中回荡。
言若尘向青年道人走去，走了几步却猛的发现，看似不过十丈远的距离，却任言若尘如何走都无法将距离拉近一步，好似言若尘向前走一步，青石也向前一步。
不信邪的跑了几步，发现距离依然没有拉近半分，只好停下脚步。
就在这声，颂道的声音停止，青年道人双目睁开，没有大梦初醒时的迷惘，反而无比清明，好似天地初开诞生的那第一缕光明，势不可当，照亮天地。
青年道人看着言若尘，目光带着笑意，好像见到熟人。不见道人开口，却有声音响起，直入言若尘心头，“听吾道者，许汝三问，何问之有？汝且说来。”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哪里，也不是哪里，是梦亦非梦，佛家称之为阿赖耶法界，吾道家玄门称之为虚空，凡所世间一应道者，存想神与灵，照慧生光，便可感应这虚空法界。”
梦？非梦？虚空法界？言若尘眼眸微垂，皱着眉头思索，道人也不出声打断，静等言若尘的问题。
言若尘抬眼与道人对视，问道：“你是谁？”
“你知道。”
“我不知道。”言若尘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努力思索片刻也没有发现自己与眼前的道人是否有过交集。
青年道人敛去了笑意，定定的看着言若尘，良久，忽然张口大笑，似悲似喜，似哭似狂，最终复归于平静，看向言若尘的神情带了几分莫名的落寂，张口说道：“生我之前谁是我？生我之后我是谁？我还是我，而你，却不是你了，你知道你也不知道。”
言若尘沉默，似乎明白了什么，仔细想想，却什么也不明白，最终，只有问出这第三个问题，“我在入梦接受考验，这里是我该来的梦境吗？”
“这不是你跟着自己的心来的吗？”
言若－尘摇头，“我心里没想过这里。”
“没想过不代表不会，这是缘，也是本性。”道人坐起身，宽大的袍袖将手遮盖。
“我不明白。”
青年道人轻笑，“若事事都问个明白，那岂不是很累？”
“不明白都是个疙瘩。”
“疙瘩？谁心里没几个疙瘩？”
“我想弄明白。”
青年道人沉默了，看着言若尘的目光带着几分难言的痛苦，却一直不开口，双方间的气氛猛的凝固。
最终，还是言若尘开口打破了这份压抑的沉默，“告诉我怎么弄明白？”
“这是第四个问题了。”道人合齿闭口不再说话，整个人和座下的整块青石如水波一般荡漾起来，转眼彻底消失，不见了踪影。整个所谓的虚空法界，只剩下言若尘一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分不清东西南北，寻不到上下左右。
“难道，这就是我的执念？我要参透挣脱的就是这个？那个与决心又有什么关系？”就在言若尘这个念头刚动，整个所谓的虚空法界猛的破碎，一个新的场景突兀的出现，就像幕布拉开，真正的表演开始了。
似乎是冬日的黄昏，天色昏暗，四下街道上还披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光秃秃的风景树矗立在道路两旁，没有什么行人与车辆，场景显得十分凄凉。
言若尘扫视一圈，一个幼小的身影跳进了眼睛。
那是一个瘦弱的孩子，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衣衫褴褛，肮脏，头发乱成一团不知有多少天没有洗过，长到了肩膀上，但还是能看出是一个男孩子。
孩童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坐在雪地中那一根红绿灯的灯杆下，靠近人行道。面无表情，目光空洞而冰冷，幼小的面容上透出一种沧桑的出尘和冷漠。
这样的表情让言若尘心头钝痛，几乎小跑着的走到孩童面前，怕惊到孩童，每一次落脚都很轻，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小弟弟，你怎么……”言若尘猛的呆住了，因为他伸出拍向孩童肩膀的手从孩童身上穿了过去，好似眼前的孩童只是幻影。
沉默着，言若尘将手伸向红绿灯灯杆，猛的，言若尘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尽，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苍白，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了有些绣迹的铁杆，没有任何接触到物体的感觉。
“我，是虚无的吗？”言若尘喃喃着，似是在询问别，也似是在询问自己，然而，没有任何人回答。
言若尘沉默着走到孩童面前，发现孩童面前有一只锈迹斑斑的小油漆桶，不过二十厘米高，里面，是半桶多的纸币，大多是五角和一元的，也能零星看到几张十元的。
乞儿吗？言若尘走到油漆桶前，与孩童正面相对，中间隔着一个油漆桶，似在与孩童对视。
然而，孩童眼里倒映着所有苍白的景色，但其中，唯独没有言若尘的身影，对孩童而言，眼前只有空寂而苍白的街景，而没有任何言若尘存在的痕迹。
“要我，寻找什么吗？”看着眼前瘦弱的孩童，言若尘自嘲似的说着：“难道要在这里寻找到我的存在吗？”
没有人回答他。孩童静静的坐着，没有任何反应，不知是不到言若尘的身影还是不愿意与言若尘交谈。
言若尘就这么静静的陪孩童站着，保持着那个姿势谁也没有动，直到天黑下来都没有任何行人与车辆经过，这也表示孩童面前的油漆桶中，没有再增加哪怕一张一毛的纸币。
这时，孩童动了，从蜷缩着的脏破袖子中伸出伤痕累累的小手，手心手背几乎找不到一处好的地方，那样的伤口，让言若尘心头一阵阵揪痛。
孩童拎着油漆桶站了起来，似乎坐得久了，猛的一个踉跄，言若尘伸手想扶都穿过了孩童的身体，而孩童，扶着灯杆，好半天才从眼前发黑的状态中缓解过来，站稳了身子。
拎着油漆桶的手猛的捏了捏，将一些伤口撕裂，渗出了殷红的血。
孩童没有理会，咬了咬牙，拎着油漆桶向一个方向走出，脚步与常人相比要快了许多。后面，言若尘几乎没有考虑的就跟了上去，动作那么的自然而……诡异。
在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孩童转身进了一个漆黑的小巷子，言若尘紧跟着走进了巷子中，随着孩童一路疾行，最终在一处破旧的砖瓦结构的宅子前面停下，敲响已经脱了漆的暗红色古旧的木门。
“嘎吱。”木门打开，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牙根发酥，但孩童都面无表情。
一名黑瘦的男子从门后探出身子，扫视了一圈，从言若尘身上穿过，再次确认了言若尘的虚幻。
见扫示了几遍没有发现其他人，男子才从门后走了出来，一对三角眼仅盯着孩童，在黑夜里泛着光，那种光，名叫贪婪！
“怎么样小毛？今天赚了多少？”男子一开口，“小毛”这个称呼让言若尘的瞳孔无端紧缩。
“三百七十二元零五角，叔叔。”小毛的声音空洞而冷漠，好似机械，没有任何感情成分。
“废物！”男子三角眼猛的立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凶狠，一个耳光打出，将瘦小的孩童扇倒在地。
孩童手中的油漆桶脱手飞出几米远，“咣当”一声掉到地下，又滚出一段距离，油漆桶中的纸币撒了一地。
男子上前照孩童的腰背踹了几脚，愤怒的说道：“废物，老子收养你们不是把你们当儿子养的！你们只是工具！我赚钱的工具！你们不能为我赚钱我养你们做什么？看看人家小豪，一天一千多的收人，而你呢？四百不到，你不要忘了，你需要承担多份的钱，也就是至少六百元，一半都不到，是不是不想让那小丫头活了？”
孩童双眼一紧，有了一抹紧慌，“叔叔，不要打豆豆，明天我一定交给你一千元！不要打豆豆！”
“你说的，明天一千元。不然你知道后果。”
“我知道，不敢骗叔叔，明天一定交上一千元，无论用什么办法！”
“好，我等着你的一千元！”男子又踹几脚，哪怕言若尘挡在面前也没有任何作用。男子骂骂咧咧的走向油漆桶，开始捡地上的纸币。
小毛挣扎着站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沬子，走向宅子。
“小兔嵬子，今晚没你的饭，也没你睡觉的圈！你今晚给我在宅子里呆一晚上悔过！”
“好的，叔叔。”小毛脚步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走进了宅子里，只有言若尘看到，小毛紧紧的捏住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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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理解道人和言若尘的对话，后文里的一些疑问自解。还有，下一章黑暗向，请各位大大做好心理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