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少校,我觉得这里不是您发飙的地方。”
说这话的是崇升,他一出来就认出这个想找碴的中年军人是谁——东都政府军上将邓天容的孙子邓世泽,只不过他认识邓世泽,邓世泽不认识他。
认识邓世泽缘于徐家辅助东都政府军的一次行动,当时代表东都政府军的便是邓世泽,崇升只不过是随队任务的徐家雇佣军中的一员,象他这样的小人物邓世泽自然不会注意。
在那次长达二十天的任务中,崇升对邓世泽的印象很不错,沉稳、大局观强,对危险有种超乎寻常的预判力,最让崇升钦佩的是邓世泽是个真正的军人,拥有军人的勇气、军人的正直、军人的坚毅……军人的一切优良品质似乎都可以在邓世泽身上找到,在那次任务中,很多雇佣兵在战斗中都受到了他的照顾,包括月琪。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无理取闹跑来闹事?
崇升缓步而出,淡淡说道:“在我的印象里,您是一位真正的军人,军人处理事物的方式都很直接,发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您何不直接将来意道明?”
邓世泽默然,他很仔细地打量着面前唯一有头发的少年,少年很随意地站着,显得无比放松,并没有被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吓住,而少年的双眼更是明亮,象黑夜里的星星。
在确认对方确实很面生后,邓世泽说道:“你认识我?”
崇升点点头:“我认识您,您不认识我。”
邓世泽说道:“就因为你认识我,所以你自认为能够阻止我发飙?”
崇升摇摇头说道:“如果您真想发飙就不会在嘴里不停强调,您到底想做什么呢?”
到底想做什么呢?
邓世泽忽然沉默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一想到那个漂亮女人说起“明日依旧在”机甲维修中心馆主时的模样,他的心就很痛,痛到骨子里。
他看了看崇升,看了看胖子,目光又从其他人面上一一扫过,他看到了讥笑、看到了平淡、看到了冷漠、看到了柔和……就是没有看到害怕和恐惧,他突然发现自己很蠢很幼稚,竟然会用恐吓的方式来吓唬这群光头。
“我要见你们馆主。”这几个字邓世泽说得很慢,并挥了挥手,示意士兵放下枪,“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他。”
朱胖子冷笑道:“你想见就见?”
邓世泽目中精光一闪,沉声喝道:“不得不见。”
邓世泽不再理会朱胖子,深吸口气,仰首喊道:“毕来,我要见你。”这道声音宽厚宏亮,最后一个“你”字不歇,宛如平地惊雷直冲而上,一路上玻璃、门都颤抖不停。
中气之足之强闻所未闻,众人无不惊讶异常。
最近的朱胖子更是首当其冲,双耳发懵吓了一大跳。
崇升更是震惊,和其他人不同,他的眼睛可以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自从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双眼,他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在十六年的生命中,这种不同带给他与世人更加不同的地方,他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崇升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种东西虫子身上最多,特别是强大的虫子,每当那种虫子发动攻击,体表就会产生出一种象被高温炙烤后产生出的空间扭曲,就象在夏日里在高速公路上开车,远方被阳光曝晒的路面产生的折射现象。
现在崇升在邓世泽的身上看到了这种不现实感,虽然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但是崇升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这是怎么回事?
崇升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个世界仍缺乏了解。
邓世泽的喊声已歇,余音却仍缭绕在大厅上空。没有人说话,大厅内十分安静,众人心里都明白自己小瞧了眼前这个站得笔直的军人。
“13,领他上来。”
毕来的声音从上方飘落下来,朱胖子心里一震,他跟随毕来的时间最长,凡是毕来愿意见的人就表明这人有资格站在毕来面前。
朱胖子颇有些无奈地说道:“既然师父发了话,你跟我上去。一个人。”
邓世泽脸上没有丝毫得意,抬手示意下属原地待命,跟随朱胖子上去,路上正好遇到15姐陈鹤领着郝猫猫和月琪走进大厅。
邓世泽和月琪照面都是一愣,几乎同时说道:“是你?”
那次的任务邓世泽固然对崇升没有任何印象,但是对队伍中唯一的女子印象深刻,而月琪对这个当时的队长也很有好感。
月琪友善地迎上去,笑道:“邓少校怎么在这里?”
陈鹤却是抬手挡住了月琪,清秀的脸冷冽如寒冬,双眸直直盯着邓世泽说道:“叫那么大声不代表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希望你不要惹我师父生气。”
说完让开了道路。
邓世泽没有用言语争锋相对,他对着月琪略一点头漠然过去。
月琪在陈鹤身后暗暗吐舌,心想看上去清清秀秀文文静静,说起话来却好是霸道。随即她一眼看到大厅中两台灰色机甲,不由双眼一亮,飞似地跑了过去:“哇……X-01型机甲……”
陈鹤在后柔笑地说道:“大家过来一下,正式认识一下我们的小师妹,55妹郝猫猫……”
…………
一张办公桌,一张靠椅,如此简单如此空旷。
邓世泽显然没有料到拥有一家占地上万平方米、中都赫赫有名的机甲维修中心老板的办公室会如此简单。
他站在毕来面前沉默不语,不是不坐,是因为这间办公室根本就没有别的可以让他坐的地方,因此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刻意无理于他,他只能沉默,一语不发地打量眼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年龄相妨的男人。
英俊、成熟、落寞、沧桑、悲伤、忧郁、孤独……
和想象中的有钱人完全不一样。
是的,在邓世泽最初的心里,毕来就是一个大腹便便、有点才气的有钱商人,而在见到那些自称是毕来徒弟的那群人后,他就觉得有些不对,现在亲眼看见毕来本人,邓世泽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太远,以至于心里想好的一连套严厉词锋全然用不上。
“邓天容的孙子?”
望着沉默不语的中年少校,毕来感叹不已地说道:“看着真像,没想到那小子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毕来的话说得很自然,说得很理所当然,就象是在述说人生经历之中所遇到的一件很平常的事,只是这可能吗?
一位四十岁不到的人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称呼为小子,不是撒谎便是撒谎,从哪一点看,面前的这人想卖老,很可笑地不顾现实地卖老。但是……邓世泽偏偏无言以对,无法反驳,毕来说话的语气让他升不起哪怕一丝置疑的念头,何况谁会傻到去吹一个傻子都能戳破的泡泡,更何况还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
直觉告诉邓世泽,眼前这人说的话是真实的,所以他很惊愕,思维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