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云裳突然开始笑,扔了剑就笑,笑得直不起腰来:“鸣鸿?哈哈,谁会在自己名字里用两个鸟!”待得笑够了,云裳突然一本正经起来:“你这把刀算是叫我毁了吧……”不管怎么样,总不能把这一大活人塞进炉子里去。不对,甫炼成的器物虽然有灵识,又怎么会如此清明,且连她是谁都认得出来。“你到底是谁?”
“在下鸣鸿。”鸣鸿双目微暝,很有几分孩子气。
缘分难道就是这样不经意?不知怎么,云裳也学会了在一天大刀阔斧的劳碌后,去相思林的某处,等待一个人的到来。那时候,似乎再难的日子也不怕。
从他们身上,找不到什么惊天动地,年少时在一起的日子,无非是在山涧听鸟鸣婉转,在悬崖看新月涓涓。春来云裳在山林万绿间跳舞,鸣鸿将一把剑弹得有声有色,夏日在浓浓的树荫下乘凉,细数每一片叶子缄默的故事。秋来打开夏季早已酿好的花酒,一人一坛,对花对酒,浮生悠悠。冬至则扁舟一叶,拥着毳衣炉火,去那些不知名的山川湖泊垂钓。如今回想,只因那时太年轻,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尽情挥霍,且不用付账埋单。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云裳像精灵一般活泼,花样百出,鸣鸿总说:“我陪你玩就是了。”
之后的画面根本分辨不清,好像一抹浓黑的烟岚在打转。青澈猜想是圣战时的事情,真相总不会那么容易得到。这三生石未必就兀自是一块有灵力的石头吧,世间万物,个个有不得已之处,呵呵,这天帝的淫威竟连这石头也震慑地不敢吐出几分真话。
五千年前。东荒大泽的阡陌上,鸣鸿默然伫立。云裳坐着一片低飞的彩霞,玩弄着发辫上的扇坠,心不在焉。唔——有些记不清了,大概是圣战之后吧。彼时流霞漫天,山峦好似烧着了一样,热烈且壮丽。云裳仰头望了望天:“可惜是晚霞。”
“你不用牵挂,杀神的那一魄在我体内没有任何不适,冥界的那些人这会怕是四海八荒找我,我倒无所畏惧,只是万一……”他的目光落到云裳身上。万一冥界拿云裳作要挟怎么好?
杀神?云裳不屑至极。姬轩辕抹去了所有人对于圣战的记忆,独独留下了她。那是他们最敬爱的兄长,怎么如今竟在天下人口中成了杀神?果真成王败寇。鸣鸿的顾虑她懂。明明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和轩辕哥哥联手做的,怎么到了这时还想去帮助冥界寻回三魂七魄?是觉得愧疚么?
“我回到人间去,你自己怎么样也好过。”云裳转身消失在苍苍莽莽的荒原上。她就是这样的人,说走就走,永远不会留给别人回旋的余地。也许这样,才不会受伤吧,永远活得漂亮。
一别音容两渺茫,转眼三千年华弹指即过。在天界不过须臾,人间早已不知换了几朝几代。鸣鸿不常回天界,大部分时候呆在人间,只要和阿裳呼吸着同一世界的空气,应该也就足够了。最近阿裳在人间做王后的事情越传越烈,最终满城风雨。
“鸣鸿,是人间该向我们供奉的时候了。今年不若封你为典属国,去纳贡如何?”姬轩辕写好竹简,用红泥密封好,交给鸣鸿。往年这个职位大家都争着去,为了方便赚一些外快,顺便在人间鱼肉几天。怎么今年姬轩辕力排众难,非得让他去不可?君命难违,鸣鸿只好立刻动身。
人类已经进步了太多。在都城里,房屋已经初具规模,医药,纺织,历法较为完善,甚至出现了类似文字的符号。一路车马簇拥,使他无暇去看沿街的百姓。掐指一算,这王朝气数将近,使它倾颓的,竟是个女子?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王朝的君主叫做姒癸【夏桀】,着实是英气勃勃的男子。“典属国可要保佑我们五谷丰登啊。”他这样说。“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一定竭尽全力。”鸣鸿纳了贡,转身欲走。“典属国留步,往年的规矩是必得在这里下榻的。”姒癸一把将他按回垫子上。他竟挣脱不得,这凡人力气大得惊人。
“不如先看一场歌舞。”
“窸窸窣窣”衣袂摩挲声由远及近,云母屏风后曳出一袭五彩霓裳。这舞女的面目怎这样熟悉?熟悉到心里微微作痛?如画眉目,眉如翠羽,一双杏核眼好像含了潇湘潋滟秋波。
“这是小王新晋的王后,妺喜。”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整个大殿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典属国就坐吧。”姒癸哈哈大笑,仍是用极大的力气,把鸣鸿强硬地按在软席上。这是阿裳,是阿裳,鸣鸿脑子里仅仅转了这么一个念头。“刷——”祭出一把红色血刃,他真身是鸣鸿刀,使用神魂分离,这般拼命,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姒癸突然笑了,他将自己的皮袍当空一掷:“典属国说笑了。难道是王后不合您胃口么?”
话音未落,鸣鸿的刀早已到了颈下。姒癸冷嘲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节铁鞭,嗖嗖生风。殿宇摇动,房梁几乎要崩塌。
云裳静静地站着,离风暴中心只有几尺远,可也只能使她的裙角和发丝微微扬起。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云裳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护着鸣鸿,却忍心看他己······一定是轩辕哥哥封鸣鸿来做典属国,这凡间的皇帝未必是什么善茬。
当时民间早已怨声载道,百姓甚至愿意和姒癸一起灭亡。云裳明知这里是凡间,却要姒癸为她建造最华丽的殿宇,和她的蓬莱阁一模一样。她要做的,就是让天下大乱。常常从南越进贡的刺绣,那种耗费绣娘所有青春的东西,她往往看都不看,“嗞啦——”一声撕裂,然后淡淡道:“我不喜欢,再去绣一匹来。”姒癸也宠着她,以倾国之力搏云裳展颜一笑。于是乎民怨沸腾,已有诸侯要揭竿而起。
他才是最可悲的,自始至终都不晓得自己,连同自己的王朝,都是云裳用来赌注的筹码。
“阿裳,跟我回去吧。”鸣鸿将刀收进怀中,向着云裳伸出手。姒癸依旧冷笑,他显然有些支撑不住,毕竟只是个武功高强些的普通人啊。“妺喜不会和你回去的,我们走。”他同样伸出手。
“你是谁啊?”云裳瞪大眼睛,微微诧异。她的指甲陷进肉里,掐出了血。:“大王,偏殿尚可安寝。吾且去拾掇拾掇。”
她从鸣鸿身边经过,银牙轻咬,道:“鸣鸿。我从未后悔过遇见你,也从未后悔过喜欢你。但愿你也不要后悔。我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做,记得有人说过,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绝裾而去,长及曳地的裙摆映着夕阳余晖,像是谁心头一道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