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玉晴下马收链,祺天缓缓落地。
周万锋摒开众人,一个美丽的蓝发蓝瞳少女和一个风姿极佳的年少男子映入眼帘,他衣服上的一抔沙土图案,让周万锋记起了五年前的八大门招选。
“祺天小兄弟,好久不见。”周万锋早已知道此次出山众人中有玄土门二人,见了祺天,忙打了招呼,“你在玄土山可还好吗?”
祺天轻点了下头,道,“周师兄,我很好,我和大仙在山上生活,平静自在。一直没有机会跟你道声谢,若不是周师兄,我也上不得山了。”
周万锋脸上一阵红,说道,“如今该叫你师弟了。祺天师弟,你谢我不是折煞我么,我一直都觉得对你不起,招入你却没能让你学习阵法。不过我听我师父说,你和大仙如今也不错,阵法武功都修习的好,那我就放心了,总算没误了你。”
祺天和周万锋两人正聊着,左池相找了过来,看见祺天和周万锋在一起,径直走来,拍着祺天肩膀道,“祺天,你怎么回事,怎么被人牵着过来的?你的马呢?”
祺天见了左池相,回答道,“幻水门凉玉晴的马精疲力竭不能跑了,我把马给了她,握着她的海魂银链,浮空过来的。”
周万锋见左池相来,便有些尴尬。左池相刚入东天门时,曾找他询问祺天下落,他心里有愧,对于祺天的去处始终支支吾吾不肯对左池相说。后来师父左耽问起,周万锋才说了实情,还因此被训“办事不利”,罚了思过。左池相对于祺天被周万锋分在玄土门一事气愤不已,因此对这个大师兄周万锋始终不亲切,周万锋心里明白,每每看到左池相,表情心情都很尴尬。两人平日见面时虽然礼貌有加,但始终亲近不起来。
周万锋见此,干笑两声,道,“祺天师弟,左池相师弟,你们先聊,我去准备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祺天想到一事,忙说道,“周师兄稍等,我有一事相问,希望周师兄指教。”
周万锋见问,道,“有何事?祺天师弟问便是了。”
祺天道,“周师兄,我想讨教一下这御风之术的心法和原理。”
周万锋一想到祺天没长天翅,同情之心大增,发自真心地想帮助祺天,于是说道,“祺天师弟,这御风之术乃是天翅飞行的替代之术,我虽修为年日多一些,但习惯天翅飞行,御风却不佳。这样吧,我帮你找来一位师兄,他的御风术,在八大门都是出了名的好,让他教你,定能让你学会的。”
祺天称谢道,“有劳周师兄了。”
于是周万锋回身去找人,正在这功夫,倪大仙风风火火,迈着老大的步子奔回来了。
倪大仙眼神好使,早看见祺天和左池相,两三步便到了跟前,脸不红气不喘,极是高兴,说道,“祺天大哥,左池相兄弟,我这一路,跑的好痛快!”
左池相笑道,“大仙,看来在玄土山上这几年真把你憋闷坏了,才一下山,你就跑的没影,顾不得我们了。”
倪大仙呵呵笑道,“哪有哪有,这不是回来了么。”
正说着,周万锋领着一人走了过来,那人也是一色青衣,胸前一颗圆木树干图形,一看便知是地木门弟子。
周万锋笑着对祺天等介绍道,“各位师弟,这位是地木门的冯道才冯师兄,他的御风之术是八大门中有名的,你们跟着他学,定然没问题了。”
祺天几人望去,那冯道才是个年老的彪型汉子,胡子灰黑一把,面容温和,容易亲近,冯道才爽朗一笑,说道,“周师弟谬赞,几位小师弟若想学习御风,我自然会全力相授。”那冯道才望了望祺天、左池相和倪大仙三人,见祺天未长天翅,倪大仙是个异族,也不会飞行,眼光柔和,道,“是这两位小兄弟要修习吧?”
祺天上前一步,抬手拜道,“正是我们二人,”又自我介绍道,“冯师兄,我叫祺天,这两位是左池相和倪大仙。”
冯道才点头,看了看三人青衣胸前的法门图案,微笑说道,“原来是玄土门的两位师弟和东天门的师弟。”又对着倪大仙问说,“大仙师弟可是北边的沙姚族人?”
倪大仙道,“是的,冯师兄。”
冯道才和蔼地点了下头,又回眼仔细望了一会祺天,问道,“请问祺天师弟家住何处?”
祺天答道,“我住在东部沐金角的沙白河边上。”
冯道才“哦?”了一声,“祺天师弟是天使国人吗?”
左池相听这疑问,感到莫名其妙,说道,“当然是了,我兄弟祺天是天使族人,这有什么奇怪的。”
冯道才捻着胡子,“哦,没什么,只是问问,既然是天使一族,祺天师弟为何未长天翅?”
左池相最怕别人提起祺天没长天翅的事,那冯道才唐突一问,左池相便不高兴,忙要顶他,“你胡问什么……”还未说完,祺天见状,阻断左池相说话,平静回道,“自成年至今,一直未长天翅,我也不知为何。”
冯道才见左池相的架势,又听祺天如此说来,便知其故,冯道才直白说道,“我知左师弟的顾虑,怕我说祺天师弟是个伤天使嘛。”
冯道才说话倒是直率,左池相见他面容和善,也并非虚伪狂傲之人,只是兄弟几人顾及祺天感受,从来不说“伤天使”几个字,害怕祺天难过,他们更不准别人说祺天是个残废等语。如今听冯道才赤辣辣的说出实话,左池相和倪大仙脸上都不大好看,唯恐祺天难过。
祺天心思豁达,倒也不十分介意,回答冯道才道,“冯师兄莫要介怀,左池相是怕我难过,其实我早已看开,天翅未长,与我无妨。若能修得御风之术,不是照样可以飞行。”
冯道才眼角皱纹齐聚,微笑说道,“祺天师弟果然达观豁然,两位师弟也莫要介意,我只是对祺天师弟很是好奇。由我看来,祺天师弟却非是个伤天使,只是族群不同罢了。”
“什么!”左池相和倪大仙大为好奇。此时周万锋早已离开,只有他四人在此。
“怎,怎么不是天使么?祺,祺天大哥?”倪大仙磕磕巴巴。
“冯师兄,你有没有搞错?我和祺天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不是天使是什么?难道你老眼昏花了吗?”左池相也忘了分寸,说话大大咧咧起来。
祺天当然也是不解,满眼疑问。
冯道才一点也不介意众人过激的反应,爽朗朗地笑着说道,“我虽年老,眼却未花,怎会看错。我自己才是个名副其实的伤天使呢。”
众人刚开始并未想及此处,一听冯道才如此说,见他也是天使一族的模样,后背上果然空空平平,他们之前的气愤不解便都消了,皆是一阵同情。
左池相忙真诚道歉,“冯师兄见谅,我言语无状,冒犯了你。”
冯道才心胸倒是开阔,摆摆手,道,“什么冒犯不冒犯,只是事实而已。我自成年至今从没长出过天翅,如今已经一千六百多岁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说完,抚摸着胡子,脸上一派祥和平静。
左池相又问道,“既然如此,冯师兄为何说祺天不是天使一族?您有何根据?”
冯道才认真解释道,“祺天师弟已然成年,按照天使族人的身体发育,早该长出天翅,你的身高样貌与天使一族无异,众人见你,定然猜测你是个天使族的残废,我估计,那年八大法门招选弟子之时,就是为此,才未将你招入门下,最后无法,才进了玄土一门,我说的可对吗?”
祺天点头。左池相听闻此言,方明白这其中道理,想到自己一直埋怨周万锋,确实有些不公。
冯道才接着说道,“伤天使虽未长天翅,但后背都有印记,因个体差异,有些是长了天翅骨,未长翅膀,有的只鼓出一点,还有些根本一点不长的,但是所有的伤天使,后背天翅的部分,都会留下痕迹,比如我的后背上就有两条青痕。”说着,冯道才就真的从脖颈处撑开后领的衣服,给他们三人看。
三人看去,果然见到冯道才的后背有两道深色青痕微微的往出鼓。
“祺天师弟背上恐怕没有任何天翅遗痕,我说的没错吧?”冯道才看着祺天问道。
祺天点头承认,“确实没有。”
可是祺天的后背也没露在外面,那冯道才怎知道他后背没有任何痕迹?三人心里都觉奇怪。
冯道才看出三人疑惑,接着说道,“我又不是透视眼,自然看不出祺天师弟后背有无痕迹。我依据的,是我的直觉。”
三人心里都觉好笑,直觉?这好像是女孩子才愿意去相信的东西。
“你们不信直觉吗?”冯道才也笑了,但又言归正传道,“正常人看不出这些差异,我倒可以理解。恐怕就连八大天使此时站在这里,也绝看不出我和祺天师弟谁才是真正的伤天使。但就我而言,分辨祺天非我同类,就像你们看倪大仙,知道他是个异族一样明显。”冯道才言之凿凿,“我在地木门待了一千四百年,外出办事,遇人无数,伤天使也见过不止几十个了。可以肯定地说,祺天师弟,你绝对不是伤天使。”
左池相忙问道,“冯师兄,那你说,祺天到底是什么族?”
冯道才摇头,“这确不知。祺天兄弟的外貌身材,形象气质,明明就是天使族人,看来我见识到底浅薄,这却不能回答各位师弟了。”
祺天等三人听了有些失望,不过这冯道才亲切和善,三兄弟皆愿与之为友,也不为难于他。祺天请教冯道才御风之术,那冯道才认真详细讲授相教,又能旁征博引,将各种阵法武功引入其中,其眼界见识和教授方法,丝毫不比东天门大天使左耽逊色,就连身有天翅的左池相,也听得津津有味,跃跃欲试了。
四人聊了半天,周万锋带领众人继续飞行,直到天黑,才在树林中各自找地方休息吃饭。左池相听了冯道才一席话,想想在招选弟子这件事上,周万锋确实也有委屈,于是化开心结,对那周万锋亲切了不少。
晚上冯道才教授御风术给祺天、倪大仙二人颇久,他年纪大了,且用心教授费心费力,再加上日间长时间赶路,身子很是疲劳,见天色已晚,便去睡下了。祺天和倪大仙二人年年日日形成习惯,研习不懂便反复练习,不去睡觉,两人如在玄土山上一般,仍就坚持认真修习,在距离众人稍远的安静之处反复练习,感受御风的精妙之处。
二人正自练着,日间相熟的凉玉晴领着另一人找到这来,那凉玉晴看见漂浮在空中左晃右晃的祺天,蓝眼睛里满是笑意,挥动玉臂,对祺天喊道,“哎!祺天!你们在干什么呢?”
祺天听音,俯身一望,看见凉玉晴,嘴角微扬,回答道,“我和大仙在练御风之术。”
凉玉晴听了,一阵羡慕,沙沙的嗓音里含着娇羞,恳求道,“你们是哪里学来的?我也想学,教教我,行吗?”
祺天稳稳下落,脚踩在地面上,凉玉晴见了,奔跑几步过来,那晶亮亮的蓝色眸子在月光下显得幽邃俏皮,“祺天,你也教给我,可好么?”
祺天声音沉稳,道,“这有何不可,大家一起修炼,互相学习,再好不过了。”
这时倪大仙也下落地面,他练得不好,满脸沮丧,道,“祺天大哥,这御风术好难学,比学十个阵法还要难。”
祺天笑着拍了拍倪大仙手臂,“大仙,别心急。这御风之术比咱们平时练的阵法不是一个路子,慢慢来,学阵术哪有立竿见影的。”又回身介绍道,“这是幻水门的凉玉晴,今日刚认识的。”倪大仙摸着大脑袋,眼前的凉玉晴俏丽丽地站在面前,月光下的她比在大试练场上还要美丽,倪大仙红着脸道,“你,你好,我是倪大仙,玄土门的。”
凉玉晴见倪大仙窘迫的模样,眼睛笑的弯弯,“你好,倪大仙。”又转身叫着她身后的人,“你过来,给你介绍两个好朋友。”
凉玉晴身后那身影静静走近,月光下,那瘦高清丽之质,瀑布般的长发,精致的五官,如同画中女子,她手握一支白玉笛子,更显仙气。
此人祺天等在大试练场上也都见过,正是那打败离火门尚令师的北天门的弟子——赵瀛尘。
凉玉晴甩甩遮了眼睛的湛蓝短发丝,笑着对祺天二人说道,“这是北天门的赵瀛尘,那天大试练比武时认识的,没想到这次出山能分在一个组,真是巧了。”凉玉晴回身将赵瀛尘拉到身边,指着祺天和倪大仙,道,“瀛尘,这是玄土门的祺天和倪大仙,认识一下吧,以后就都是朋友了。”
赵瀛尘轻轻抬起头,脸露一丝红晕,有神的双眼望了两人一下,便立即收回,沉静甜美的声音在夜空中轻响,“你们好,我是北天门的赵瀛尘。”
祺天和倪大仙回应道,“你好。”赵瀛尘的腼腆娇羞让空气一滞,众人一时无语。
这个空歇,左池相呼扇着雪白天翅而来,大喇喇地喊道,“祺天,大仙,练得怎么样了?我找周师兄聊了会儿天,你猜怎么着,这冯道才师兄可真不是个简单之人,我听了不住敬佩呢。”边说着,边飞身下落,才看到还有两个美女在月光中婷婷伫立。
祺天嘴角上扬,道,“左池相,有两个朋友给你认识认识。”
左池相也是见过两人的,祺天互报姓名,左池相连连问好。凉玉晴和赵瀛尘见到俊美白皙的左池相从天而降,也礼貌问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两个美女在前,左池相也不好意思起来,半响,才回过神来,对祺天等说道,“祺天,周师兄跟我说,这地木门的冯师兄真不简单呢,我说给你们听听。”
祺天笑道,“你何时也变得这么八卦了。”
倪大仙爱听热闹,忙说道,“左池相兄弟,怎么不简单,你快说说。”
左池相嘻嘻笑道,“在咱们八大法门,冯道才师兄的御风术不仅罕人能敌,那武功阵法也是人人称道的。他刚入门时因是个伤天使,众门都不爱招的,可是正逢太平日子八大法门招人荒,那一届报名的人少,就将他招了进来,入了地木门。他入门后勤学苦练,日夜不休,成疯成魔一般,因此武功阵法都比别人强了不止百倍。听周师兄说,那时候的地木门大天使,也就是景牧蝶的师父,最喜爱的弟子不是景牧蝶,而是这个冯道才,于是将地木门的各种高、精、难阵法都教给了他,欲让周师兄成为地木门的未来接续人。这周师兄原本还是个天使长,他师父死后,在大天使晋选战中,他却输给了各方面都不如他的景牧蝶。后来天使长的位子也被剥夺了,就只是地木门的普通弟子。”
祺天和倪大仙想到冯道才为人和善不欺,真诚相待,虽相处一日却很是投缘,听左池相如此说,皆深替冯道才可惜。
左池相面容严肃,接着说道,“听人说,大天使战前日,那景牧蝶百般求着冯道才要相让于她,景牧蝶甚至赌咒发誓一定会做个尽职尽责的大天使,为地木门鞠躬尽瘁。冯道才不忍景牧蝶苦苦哀求,最终答应下来,在第二天的大天使战中,故意输给了景牧蝶。如此,景牧蝶才坐上了如今的地木门大天使之位。”
倪大仙听了,丝毫不能理解,道,“这大天使之位,还可以让来让去么?从来都是能者居之,这冯师兄太也心软。”
凉玉晴虽然不识冯道才,但地木门大天使景牧蝶私自教给侄子黑魔法阵的事,人人都是知道的,听了此番故事,也说道,“这冯道才也太糊涂了,大天使之位让出去也就罢了,怎可让给景牧蝶那种人。那景牧蝶不仅心胸狭窄,为人刻薄,就连她侄子景佑平的身份,也一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听我同门师兄说,那景佑平并非是她侄子,其实是她跟地木门弟子私通,生下的私生子。怕落人话柄,才对外人声称是侄子的。”
倪大仙睁着好大的眼睛,道,“有这种事?那景佑平跟她长得确实像,我看也不是姑侄,倒似母子呢。那这景佑平的父亲是谁?”
凉玉晴撇撇俏嘴,道,“谁知道是叫什么张真人、真机的。”
祺天和左池相同时说道,“张真霁!”
左池相手拍了下大腿,道,“我和祺天、蓝沙入门招选的时候,那张真霁就是协助周师兄的,那时祺天在清水阵检测身体时出了状况,他还帮咱们出主意说好话。这人一脸微笑又能说会道,真把我忽悠住了。“
众人一阵感慨,皆叹人心难测。
聊了一阵后,祺天将今日所学分享出来,他叙述清晰明朗,记性又好,将冯道才所讲说完后,又将自己的见解讲述出来供大家参考,倪大仙听了直拍脑袋,称赞祺天理解透彻,能触类旁通,听了这一番讲解,不用自己去死悟,思路顿时清晰了。左池相和赵瀛尘虽有天翅,也乐得多学多练,都来听讲。五人修炼多时,见朗月当空,清爽宁静,大家情绪高昂,都舍不得去休息,直到凌晨已过,才各自找个松软之地安歇。
次日一早,周万锋带领众人上路,一路奔行,向东前进。
如此飞奔了半月,神佛岛近在眼前。
众人虽然疲惫,眼见目的地即将到达,皆是严阵以待,不敢小觑。周万锋站在海岸边,背朝大海,对众人朗声说道,“八大门各位师兄弟们,这半月奔波辛苦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前往神佛岛!”
海风袭面,潮水前涌,海面上极远处,隐隐约约可见几处小岛。
祺天等极目远望,思绪飘飞。数十日的御风修炼,祺天已可以短距离的颠簸飞行。
此时海浪声声敲打耳畔,那汹涌的大海上,等待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