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担忧老龙万一羽化成仙,究竟龙族该由谁掌管。小声嘀咕着,“能生又怎么样。瞧瞧你那兄弟们,有小心眼的,有给人当香炉的,有蹲在房子角的,还有光吃不拉的,也不怕憋出毛病来的……”还没等我说完,囚牛就打断我,“多子多福啊,凤凰倒是生的少,差点都亡族了。再说也有长得像我父皇的龙子,并且得到了龙族真传。”“不是说龙生九子么,怎么这么多,估计私生子不少吧!”我急急地问。“笨,九是虚数你不知道啊!”
这下轮到龙子们大眼瞪小眼了,他们一心要给兄长出气,但是他们的兄长竟然在这里跟外人吐槽起了龙族。但说起吐槽,这光吃不拉的貔貅最擅长了,不光擅长,他还带过来极其能调动气氛的麒麟,没几下我就把囚牛这点事都给套出来了。
原来这囚牛仰慕妖帝东皇太一是假,喜欢鲛人苍岚却是真。因为喜好音乐,囚牛古时候和那唱小曲的伶人走动很近,因此被误以为喜好男风。其实他是直的不能再直的一条汉子。用囚牛自己的话说,才子总是被误解的。至于遇到苍岚,囚牛的一颗春心就突然的萌动了。
囚牛是个非常注重表达的人,当时他在写一首曲子,本来打算写好就弹给苍岚表白。不过这曲子反反复复,他一直觉得不满意,恰逢龙族战乱,他一个龙子自然责无旁贷守卫家园。等到战事结束,苍岚身边已经有了东皇太一。世事弄人,偏偏这个时候,囚牛的曲子竟然修改满意了。囚牛不愿夺人所爱,又深知东皇太一这人占有欲非常强,为了常伴苍岚身边,于是他就假意仰慕东皇太一,对东皇太一百般痴缠。
竟然这种不要脸的方式也能给他想到,我真是佩服至极。
龙子们还在闹哄哄。“你们闹够了没有?”东皇太一凤眼一挑,有些不悦。嘲风带着一干龙子,先是跪拜下来,而后起身一抱拳,大声说道,“启禀青丘大帝,今日来此,非是别的原因,只愿能完成我兄长夙愿,带苍岚回东海安葬。”“恐怕苍岚你们是带不回去了。”东皇太一摇摇头,轻叹道。
双方再度僵持起来,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囚牛是我的朋友,有心帮他话,但这青丘毕竟是我的娘家,进青丘的时候看到山神前来迎接我还以为这青丘过于热情好客,后来吃饭的时候才听东皇太一提起,我故去的阿娘竟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姐姐,当年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才离开的青丘,我一直以为阿娘不过是九尾狐族普通的一员,没想到竟然出身如此尊贵!便是我另一个母亲西王母,跟这东皇太一也有几分姻亲。所谓娘亲舅大,论辈分我还要叫东皇太一一声舅舅呢。不过,那以后一旦他和澜沧成亲,我岂不是还要叫澜沧舅妈?
扯哪里去了,到底该帮谁呢,这选择好难。
偷偷瞄了两眼玉树,他也在看着我,看那架势分明是我帮谁他便帮谁。至于白泽那老怪兽,他一向是看心情的吧,虽然据说他也曾跟东皇太一出生入死过,但这次来不知为何他对东皇太一百般不顺眼,各种挑刺,尤其见我认了舅舅,更是恨不能掐死我。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小狐狸,一个妈死了,另一个妈又日夜操劳都快被九重天的神仙们榨干了,老师天天打我,玉树虽然喜欢我可是又不能替自己做主,现在多个有权有势的亲戚照拂有啥不好的。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狠狠的瞪了白泽一眼,白泽见我瞪他,非但不气还冲我笑笑,这一笑我倒害怕了,不知道这事过去以后他怎么变着法的整我呢。
龙子们不依不饶,东皇太一不愿与他们纠缠,走出大殿,没几步又折回来,指指囚牛,“你跟我来,”回头又叫住我,“你也跟我来。”我们随着东皇太一的脚步走向他的卧室,卧榻外有一扇云母屏风,上面整面铺着鲛绡织金的一幅画,画上是一片海,海边站立一人,便是年少的苍岚。东皇太一小心翼翼的移开屏风,现出一个密道。走进去正是苍岚的陵寝。
然而陵寝却是空的,不过是个衣冠冢。
“苍岚死后,我带她回来,本想安顿好青丘就带她回东海海葬,我知道鲛人都是难离故土的,他们死后一定会回到那东海。我将苍岚的尸体放在正殿好生看管,但是过了三天,苍岚的尸体就不见了。”东皇太一有些落寞,“这些年要不是这衣冠冢,我根本难以安眠。好像把她穿过的衣服埋在下面,她就又回到了我身边一样。”果然活的太久不是啥好事,这些老妖精都不太正常。人没了守着旧衣服有啥用?
囚牛见此呆立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相信。
“当年苍岚尸体不见后,我便放出消息说要将她葬在青丘,是怕那些害她的人连她的尸首也不肯放过。”东皇太一神色有些落寞,“另外,我也不愿承认她真的不见了。她活着的时候因为我的缘故被害客死异乡,死了也不能魂归故土,说到底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那为何我每年来祭拜,你也不愿意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囚牛急切的询问。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对苍岚的心意?”东皇太一淡然道,“要是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我这青丘大帝也算是白当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明知道囚牛是为了接近苍岚才假意装作喜欢男人追求自己,舅舅这都能忍了,看来对苍岚的情意真的足够深。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同情起澜沧,可怜澜沧一心喜欢东皇太一,怕是青丘山的一颗草都知道这回事了。我不信老谋深算的舅舅看不出,怕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囚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跪坐下来,弹奏了一曲。那曲子刚刚他还唱过,分外的好听,想来就是他谱了多次才改好的要用来表白的曲子。弹着弹着,竟然哭出了声。平生我最怕见人哭,囚牛一哭我倒不知如何是好,看看我那才相认的舅舅,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不告诉你苍岚的事情,是怕你满天下的去找。她已经故去,再说就算活着,以我俩的情谊,苍岚也断不可能对你有任何回应。如此不如让你断了念想,只是没想到你这般痴情。今天既然你兄弟们来为你出头,不如就此让你知道真相,再自行决断吧!”刚刚还泣不成声的囚牛听到东皇太一这般解释,反而平静了下来,“苍岚虽然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但却处处为我着想,以前她还在世的时候,便委婉的拒绝过,可惜那时候我并没理会,总以为是她在害羞。而今想来,这便是我俩没有那情分。如今我也祭拜过了,心愿已了,我这就出去让我那些兄弟散了吧。”说完囚牛立起身来,收好琴便要往外走。
然而突然砰的一声响动,不知什么时候澜沧跟了进来,不知打碎了什么东西,手指也划伤了,汩汩的流着血。似乎忘记了疼,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失去了知觉一般,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身躯能让人感觉到她还活着。
“你怎么来了?”东皇太一有些心虚地问道。澜沧也不说话,转身便跑了出去。原来刚刚并非打碎了什么东西,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银海碎裂在原地。银海便是通常人说的鲛人珠,和鲛人泣珠不同,鲛人珠其实便是鲛人的内丹。和其他生灵不同,鲛人的内丹有两枚,而且是有实体的,鲛人珠便是鲛人的眼睛,不但凝结了鲛人毕生修炼的法力,还是天然的夜明珠,据说只有活着的鲛人身体才能取出,取出以后便会从碧色变为银色,可将一片海域照的银光闪闪,银海的名字便因此得来。很多鲛人为此丧命。
我们追上了澜沧,此刻她一只眼睛里面空荡荡的,看起来有点恐怖,我尽量忽略了这个事实。原来澜沧果真是苍岚。当年苍岚并未死去,只是被剜去了眼睛昏死过去。怪不得发现发现她的时候,周围都是血红的珍珠,那该是真正的血泪凝结而成的。鲛人的生命力其实很顽强,失去眼睛的苍岚醒来后怕拖累东皇太一,也不愿这个样子面对情人,一个人悄然离去了。
“那你的眼睛?”我有些不解。“我换了眼睛。”澜沧默默的说。“回到东海我隐居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日子可真难熬,没有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开始的一段时间还会偶尔流血,我差点以为自己会流血流干死掉。后来我捡到一双鱼的眼睛,试着装到自己脸上,勉强能看到点近处的东西。可是用不了几天眼睛就会死掉。这么多年我换了不知道多少眼睛,有些眼睛用的时间久些,可以维持几个月,有些装上去根本没有用。后来夔把我抓住,他的洞府里面收藏不少银海,我捡了一双,终于算是复明了……”
其实经过这么多年,她早就不再奢望能和东皇太一相见,换了容貌,也改了名字,偏偏遇上夔这个喜好收藏鲛人的变态。其实夔最大的乐趣就是获取并收藏银海。澜沧被他抓到,也算是因祸得福幸运复明,只是这夔这次带她前来,没想到却因此丧命。刚刚澜沧一路偷偷跟着我们,听到东皇太一对她一片深情,还将衣冠冢布置在卧榻之下的密室,她一时激动流泪,但这眼睛毕竟不是自己原装的,泪流多了还是会偶尔掉出来,因此无意识之下就打碎了。
我不免担忧起来,澜沧刚刚复明没多久,这眼睛就打碎了,以后怎么办?难道还要天天找眼睛?毕竟不是有那么多眼睛给她捡。
“你不用担心,我们鲛人本就是海中生物,这眼睛就是水中灵气凝结成的结晶体,就像冰块一样,碎了化成水还能再凝结的。”说着澜沧拾起银海碎片,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念动咒语,碎片慢慢在她手心融化再度凝结成晶体,转眼间又变成了一个银光闪闪的珠子,她放回眼框,刹那间银色的珠子荣光大盛,继而敛去光芒,又化成了碧色的眼珠。
这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像是有了结果,但又有些杂乱无章。到底谁害了澜沧?我们不得而知,但能和昔日爱人重逢再续前缘,毕竟是喜事一桩。何况还解开了囚牛多年的心结。
只是想想我怕是真的要叫澜沧舅妈,脸色有些不好看。好端端的姐妹突然变成我的长辈,而且舅舅对舅妈看的紧,以后怕是没这么容易一起玩了。而且我这舅舅以后成婚,喜帖上舅妈的名字该怎么写,是写苍岚还是澜沧?这些问题有些烧脑,根本不适合我这种单纯的小狐狸思考。想想马上又有喜酒喝,心里马上开心起来。
从密室出来,囚牛默默的离开了,一众龙子不明真相还想说些什么,“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快走!你们还真以为这青丘是谁都能随便来闹的么?”囚牛有些动怒了,本来他就不赞成兄弟们这么来闹,何况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前以为她死了,还能欺骗自己,但如今知道她活着,但是依然不爱他,心里又高兴又难过。看到老大动怒了,龙子们不再做声,也跟着囚牛准备离开。别看这龙子们长什么形状的都有,其实都是兄友弟恭团结一致的,尤其听老大的话。
只是突然想起来,在山顶上的时候囚牛似乎有事情要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呢,我有些好奇了。
“其实你知道不,我下午听到白泽那个老东西在表白,他似乎很是喜欢你啊!”囚牛走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啊?我慌忙看白泽的反应,他抬起头做望天状。怪不得下午玉树他俩一脸尴尬。可是我怎么就没发现呢?要不是老凤凰明示暗示我,我连玉树喜欢我都不知道,现在又多了一个……一边是青梅竹马温柔体贴的玉树,一边是悉心教导我护着我的师父,虽然平时对我凶了点,其实我闯祸还是很护犊子的。问题是白泽下午说了那么多,我一直在睡觉,而且中午饭桌上我还口口声声说要嫁给玉树,他会不会报复我啊!
感觉囚牛这小子是故意的,今天受了情殇打击,就告诉我这个让我脑震荡,果然是最佳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