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晴的天空就像心情大好的孩子,嚎啕大哭后便是放肆的欢笑,以至于平城的午后阳光格外的刺眼,整个世界都是惨白惨白的,连带着知了的叫声也比平时卖力,似乎过了今天便不在是夏天。
魏母将煲好的鸡肉盛好,小心翼翼的端上桌放在魏可可面前,将素炒的小菜摆在自己的桌前,二姐摆好碗筷,招呼了一家人过来围坐着。
魏可可接过二姐递过来的筷子,桌上全是母亲的拿手菜,她却不敢动筷子,已经记不得这些菜的味道如何了。
“来,可可,妈记得你爱吃鸡腿。”魏母将一只鸡腿夹到她碗中。
“外婆外婆,我也要吃!”小侄子隔着桌子伸出手来。
“好好好,外婆给你夹一只……”
“不要,我就要小姑碗里那只……”
大姐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阴阳怪气道:“妈,那就重新夹一只给小妹不就得了?”
魏可可一听,突然笑着咬了一口鸡腿,意犹未尽的咂着嘴:“真好吃!”
“哇——”
小孩一下坐在地上打起滚来。哭声震天,即使是玩具被抢时也绝对哭不到这种境界。
魏可可满意的再咬一口鸡腿,挑衅的看向大姐那张绿瓜皮般的脸。
父亲将碗重重放在桌上,怒声呵斥:“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抢吃食,你不嫌害臊?”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么温馨的饭菜呢?”
“你给我闭嘴!你说说,我们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了?”父亲的眼中喷出火焰,夹带着几丝羞愤。
魏可可笑得更加放肆,放下筷子看一眼地上哭个不停的小侄子,柔声道:“你这么喜欢吃鸡腿,我就赏你吧。”她说着,将自己啃个精光的鸡骨头放到小孩的碗里,娇嗔道:“你怎么和你妈一样喜欢吃别人扔掉的呢。”
“魏可可!”大姐伸出臃肿的手指指向她,怒不可遏,却词穷了。
“可可……”母亲无力的唤道。
坐在身旁的二姐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摆。对面的姐夫们皆是敢怒不敢言。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来自父亲粗糙苍老的手掌。
魏可可依旧笑着,伸出手擦擦自己火辣辣的左脸,站起身来看向父亲:“你的手,真恶心。”
“你……你给我跪下!”父亲的手颤抖起来。
“呵,跪下?”她微眯着眼看向目瞪口呆的一桌子人,“我魏可可跪天跪地,唯独不跪你魏家祖宗!”
“孽障!”
“那不也是你这孽畜交配而来的?”
“你……”
“魏可可,你迟早会遭报应的!”大姐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大骂道:“你个天收的杂种!”
“是啊,我本来就是杂种,不过似乎没你杂呢!”
魏可可扯过纸巾擦了擦嘴,故意将纸扔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大姐脸上,看到她刚要发作,立刻抬起碗来砸向她的面门。
“啊——我要杀了你!!”大姐被砸个正着,惊呼一声抬起碗来,立刻被坐在身旁的丈夫拦住了手。
魏可可踢倒自己身后的凳子,毫不顾及二姐的劝阻和泣不成声的母亲的哀求。
她冷漠的扫视了一眼四周,看向自己的父亲:“当初如果不是你一味的打骂和不理解,我不会有不起一个朋友;如果不是你的不关怀不信任,我也不会达到人尽可夫的地步!”
她逼近父亲:“你嫌弃我是吧?你以我为耻是吧?我告诉你,我有千万种方法可以让你下地狱!可是我偏不!”她笑起来:“我要让你看看,你引以为傲的儿孙是如何一点点变得不耻……”
“你这个疯子!”大姐扑打着。
“魏可可,够了!”二姐怒吼出声。
“可可……都是妈对不起你……”魏母哭倒在地。
“小妹……适可而止吧。”二姐夫劝阻。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可今天,她魏可可的立场,便是与他们恩断义绝。
“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晚了!”
然后,魏可可从包里掏出一匝钱来砸在气愤到颤抖的父亲身上:“你不是只要赚钱吗?现在我给你!你拿着啊!怎么不要了?”
“……你给我滚!!”父亲已然怒不可遏。
“滚?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管得着吗?”她拍拍自己皱了的衣角,甩开二姐扯着她的手,绕到大姐身旁:“你知道姐夫和我有过关系吧?不过我忘了告诉你,我有艾滋病呢,呵呵呵,不知道你和姐夫恩爱的时候是不是也感染了呢?真期待啊!”
她满意的看到大姐放大的瞳孔里盛满恐惧,灿烂的笑着拍了拍大姐的肩头,潇洒的转身离去。
她听到大姐跌坐在地嚎啕大哭,听到二姐安慰父亲的声音,亦听到母亲哽咽的痛苦。
这个家,没有她可留恋的地方了。
这一步步走来,都是他们逼她的,怨不得她。
她听到自己心底破碎的声音,那血一滴滴、滴落下来,汇聚成河,淹没了她的心房。
她听到耳旁唔咽的抽泣声,那个她无助的蜷缩在眼角,任她怎么转头也看不到她清晰的面容,那一声声唔咽响彻云霄,让她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听到千万人的指责,冷漠的告诉自己,哪怕负尽天下人,也要为自己报了这一世不堪重负的仇怨。
阳光刺目的白,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突然很想见一个人。
搭了路过的面包车,她看着路旁飞速倒退的风景,眼睛涩得酸疼,却没有一滴泪。
心底麻木得似乎已经毫无知觉,可思绪一动,传遍四肢百骸的不适感便让她反感起来。
魏可可,你真是孬种,想要当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却最先将自己折磨得体无完肤。
她顾不上车内他人异样的目光,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一遍又一遍。
可是奇怪的是,任她掐红了大腿,掐青了白嫩的皮肤,掐得腿上起了一个个青紫的疙瘩,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异样。
她似乎没有了痛觉神经。
浑身冰冷如置冰窖,这本身就已经是人间炼狱,再下一次地狱我又怎么会怕?
她敛了眼中的伤痛,扯着嘴角逼出一个笑容,坚定的看着车窗外越来越近的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