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梵音,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咧着嘴,从没有想过会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时候抓着男人一只衣袖来追问。她已经忍不住了,好多疑问在脑子里。三年了,在国子监她故意每次都考最后一名,阿爹阿娘裘子楠都已经对她不抱希望,别人嘲笑她。她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但是从没有人不介意她一塌糊涂的功课和琴棋书画,还鼓励她。
裘彩撷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掉,嘴角咬着帕子,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鼻涕,和好看沾不上边。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一点点远离她,不着痕迹。
“嘎?”她面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随后又咧嘴嚎啕起来,“李梵音,你他娘别再对我好了,为了不让我产生压力,你还隐瞒自己的感情。”
“阿彩,你真的误会了。”他渐渐挪到稍远的地方,闷了许久的茶早已泡开,他过滤掉第一遍茶水,手背被一只粘乎乎的小手按住。
“李梵音,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我。”她不死心,扒住他的手臂。
“哦?何以见得?”
“是你让锦乐师来帮我。”
“我们是朋友,对不对?”他显得不以为意,不动声色挣开她的手。
“那你让他收我为徒?”裘彩撷又要伸手,一杯茶突然递过来。
“这个可不是我的主意,你得谢谢瑜表弟。”
裘彩撷有些气急,但偏这些她无可辩驳,“那你,你还给我送花。”
“这是你与我交换的。记得吗?你喜欢‘樽下幽月’便拿了蝴蝶簪子来换。”
“我喜欢你就要给啊?你可以拒绝啊!”
李梵音俊美的一张脸上全是无辜,“我拒绝过啊,不能把所有的花都送给你,最后只能一朵一朵给你了。”
什么!全身的血液赶集似的都往脸上涌,要不是一直身强力壮恐怕气急攻心狂吐一两血都有可能。剧情变换得太快,裘彩撷脸上的泪迹未干,已经从苦情戏变成了喜剧。“那今日这珊瑚笛不是你特意拿来鼓励我的么?你还说你不是对我有意。”
“嗯,这话倒是没错。可是,这本是裘相的意思。”
“是我阿爹跟你合谋的?”裘彩撷一抹脸不由怒从中来。
“嗯,”他看着她忿忿的表情,一再点头确认,“裘相与我在临山时候就是旧识,他的眼光和谋略我十分佩服,他说你龙遇浅滩只是短暂受困必然不会有错。到了京城之后,他和我说了这个事情,于情于理在各方面我会给予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只不过竟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刚收住的眼泪又让他三言两语逼出来,只不过第一次只因为感情丰富;第二次是因为羞愤难当。“难道那老头说我以后要当皇帝,你也信?你是说从来京城开始你就和我爹串通好了?怪不得李瑜不承认自己告过密,因为根本没有人告密,只是我爹和你演了一出戏?”她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堂堂国子监一霸裘彩撷居然被设计像个傻子一样。
“饮茶吧,喝完你会舒坦些。”他嘴角微微上扬,并没有将她的情绪放在眼里,“裘相料定你性子叛逆反骨,若同你好好说必不得效果;便邀我拿珊瑚笛做饵,本想激发你的好胜心。你聪慧灵敏夺得监生一点也不难对不对?”
此番已经将颜面丢尽,如何是好?她手里的茶杯握得久了有些烫手,但她仿佛浑然未觉。李梵音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演了一出滑稽戏,而他从头到尾就只是个观众。
“你以为你们的计谋得逞了对不对?其实,我早就看穿了,要不是今日演这一出戏怎么能套得出你的真话?”她一吸鼻水,不敢看他的脸。
“哦?”李梵音特有的上扬的尾音,磁性的音调持续了很久,迟迟没有下文。就像一场角逐,在这个势均力敌的战场上,任何一方露出破绽就会被一击毙命。
裘彩撷自然知道这一点,抹了一把脸终于敢直视他的眼睛。急速跳动的心脏宣示着她此刻有多紧张。
“呵呵,”李梵音笑了起来,“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时至今日,他知道她的窘迫,知道这姑娘倔强的性子,直白和张扬是她的优点亦是她致命的缺点。若是当下家里人或许还能护得住她,但是能有多久呢?
“显然,即使是裘相也有算错的时候。终归,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裘彩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的情绪经历过大起大幅饶是现在脑子仍然像被人狠狠锤了一下,混混沌沌。抿了一口茶,口中的浓郁芬芳又带点清甜,显示出无论是茶叶还是茶水亦或是泡茶技术都是极佳的,她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发现李梵音和阿爹非常像,表面高雅内里都是毒水。当初真是脑子坏了才会觉得他是个好的。
“给你。”他递过来通体澄澈面上色彩艳丽的珊瑚笛,这次确实稳稳地放到她手里,“我就替裘相先把恭祝你考取监生的礼物交给你。”见裘彩撷已不如原先的狂喜之色,只是淡淡接下,李梵音垂下眸子,丝滑的黑发顺势垂下来几绺,他额头的形状饱满、弧度优美,鼻梁的线条像刀刻一般笔直。
一时沉默。
“李梵音?”
“嗯。”
“你之前说过我十分聪慧,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一顿,赶忙又开口,“你别急着回答,你说过人必有所长对不对?”
“自然。”
“好,那我就是不喜欢获得监生乃至获得才女的封号然后像别的女子一样风风光光得嫁给门当户对的男子。我就是不要相夫教子一辈子困在家宅。我必不会去走这条路,你说人必有所长,也许这并不是我的长处,你是否会像我爹一样极力劝说我?”
“瞧你这样子倒像是标新立异的学士,四方游学,得各家之长避各家之短。你若是同裘相去说这一番话,他必能允你去发挥所长。至于劝说一事,你若需要我自会劝说于前。”
裘彩撷又饮了一口茶。
许是茶水喝多了,出了临渊阁的时候颇有些头重脚轻。“切,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不济了?唉,丢人丢人。”
不知不觉间,街头的人已经少了很多,春日里还是有些微寒,特别是太阳落下去之后,她颇为不雅地将双手交叠入袖,微躬着身子像个小老头儿一般,左右来回瞧了即便才确定回去的路。走了两步面上微痒,她又曲起食指挠起来。若不是一身粉裙和纱袍制作精良,定会被当成个市井小儿。
“小二,刚才我自采菊间门口拾到个帕子,怕是哪位姑娘落下的。”
“姑娘?”小二闻言翻起了账簿,“不可能,今日采菊间都是官人没有姑娘,爷您且把这帕子放在店头,若是姑娘发现遗失了帕子,自会派人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