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先前所感觉的一样,没有察觉到一丝气息,最奇怪的是就连先前逃进去的丫头似乎也不在里面。
那幅薄如蝉翼的绢纱不知道为何反而无法看透,只在水面微风的吹拂下不时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家具摆设,全是枯竹造就,很是简朴。四周很静,媚十一娘心头莫名的感觉几分胆怯,正在忧郁是否要闯进去,就听得里面一阵咳嗽,却是个苍老的女声,咳得声嘶力竭,似乎是病入膏肓。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那个声音很是沙哑低沉,对媚十一娘而言是既陌生却又隐隐觉得在哪里似乎听过,只是蓦然觉得甚是不妥,心头发颤,第一反应便是纵身而起,落在远处的水域里,现出原形飞速的游向远处!
直到拼力逃出三十里水域,方才觉着浑身酸软乏力,恍如大病一场。水榭四周依旧清明,惟有风吹微漪层层相叠。
“她逃远了。”小落纤纤素手掀开纱帘,极目远眺,片刻后转身言道。“咳…..咳……罢了,罢了。”屋内的人艰难的咳嗽一阵,气息渐缓方才抬起头来,却是鸡皮鹤发,满脸皱纹的一个老妪。
许久老妪方才缓声道:“那蛇妖绝非善类,小落你下次出去可得多加小心……莫要远离水榭,以免鞭长莫及…….”
小落顺手放下纱帘微微一笑:“烦劳姐姐担心,小落加倍小心在意便是…..姐姐今天觉得如何?身子可有起色?”
那老妪叹了口气:“比之前些时日已然好过许多,此地瘴气极重,正可补缺失灵珠之虚……相信假以时日,终会恢复……只是而今还离不开这水榭,看到你遇险也无能为力…..”
小落柔声道:“姐姐切莫如此,只怪自己学艺不精……话又说回来,今天看到附近的清明水域比之先前更宽出许多,若非姐姐的结界向外扩张,我也难以这么快脱险。”
那老妪摇头叹息道:“你原本应该安居仙界修行,以期早日列入仙班,也不必跟着我来这险恶之地。”
小落淡淡一笑:“姐姐如此说话却是见外了,你我姐妹数百年情谊又岂是区区仙籍可比?小落本是跟随姐姐寄居仙界,既然姐姐决心要走,小落也无留下之理。小落只是担心…..“
那老妪拍了拍小落肩膀,扬声道:“自毁灵珠之时便知道今日的结果,虽然现在是辛苦一点,至少不必再缚手缚脚,违心行事,做那金漆玉镶的应声虫…..倒是你….“
说到这里,她风干橘皮也似的脸上露出几分忧色:”我算到你会有次大劫,可是而今法力缺失,却算不出具体情形……近些时日如无必要还是别再随便出去涉险,等到我功力恢复也好保你周全。“言毕又是一阵咳嗽。
小落自桌上斟了杯茶水送到老妪的手边,语气反倒是轻松自在:“若是天数所定,那也只有坦然受之。姐姐不必为小落劳神。”
老妪叹了口气:“虽然只在这里待了几个月,也知道周围凶魔恶妖层出不穷。加上那妖王倾轧,群妖为求自保皆上行下效,层层剥削下去……此地虽仅五百里,但群妖的怨气却是大得惊人。你也知道自己的来历,刚才走了那蛇妖,只怕此后多事……,总之万事小心。”
小落点头称是,片刻突然言道:“姐姐,刚才危难之时幸好有只妖怪出手相救,可见这里的妖精也不全是那媚十一娘一般的恶妖。“老妪颔首道:“那头鼍怪虽然道行尚浅,但根基颇厚,若是继续修行下去,戒除杀念,相信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小落闻言望向帘外远处灰蒙蒙的一片水雾,嘴角浮起几丝微笑……
对于鼍刖而言,似乎记忆中的修罗泽少有水雾消散阳光普照的时候。而近日来修罗泽的天气却是一该改往日的阴霾,饱餐一顿之后,摊在岸边晒晒太阳,自然是惬意非常。
沙地暖洋洋的,就连风也是暖洋洋的。暖风中传来一阵阵清哨声,说不上什么韵律,只是透着说不出的生机。
他知道是她在堤岸的树梢上吹草叶,呜呖呜呖…….
自从那日之后,也没有猎物靠近他的猎食圈,因为那个叫小落的丫头每天都隐在那青翠的树冠上吹着那些呜呖呜呖的曲子。
他枕着自己的双臂,在阳光下眯缝着眼睛,可以看到她的绿色裙带迎着暖风在飘动。
也许他应该将她赶的远远的,免得因为她走失了有着温暖血肉的猎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半点怒意,只想在这草叶声中晒着太阳暖暖的睡去….
暖暖的,就象从前还在那只埋在沙中的蛋里一样。
悠悠的草叶声渐渐的消停,鼍刖意兴阑珊的睁开眼睛:“天还没黑,为什么不吹了?”
小落立在枝头,随着清风上下浮动,“我在看东西。”
鼍刖纵身落在树冠上,本以为这一举动必定将她吓个半死,不料小落依旧是头也不回,只是遥指远处的山道,娟秀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鼍刖与她并肩而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那崎岖的山道上走着一个青年男子,胸前佩带着大红花球,手里牵着的老马上还驮着一个头盖大红盖头的女人。女人低垂着头,任男人小心的扶着,生怕在这坎坷路上将她颠下马背…….
“老马的肉不好吃。”鼍刖回想起从前捕食过商队的脚力,半晌评价道:“还是驴肉好点。”
小落叹了口气:“你怎么只知道吃?难怪姐姐说你杀性重…..”
“妖怪杀性自然是重的。”鼍刖仰天一笑,“你每天来坏我好事,难道就不怕我吃了你?”
小落抄手笑道:“要吃早就吃了,又怎么会从媚十一娘手里救我?何况…….“
鼍刖故意露出一口利齿:“何况什么?”
“何况你又不吃素,”小落嘻嘻一笑,依旧转头看那山道上的男女.
鼍刖看她心无旁骛的样子,似乎没有半点畏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一阵山风卷飞了那女人头上的大红盖头,那个男的慌慌张张的伸手去抓,结果又抓了个空,在山道上追出几步,神情颇为狼狈。
“有什么好看的?”鼍刖平素少与人打交道,哪里知道人间的婚嫁礼节,一时间玩心大起,挥袖一卷,顿起一阵妖风,将那原本要飘落在地的盖头卷了起来,片刻之间已经纳入掌中,“就一块破布,有什么稀罕?还这般顶在头上。”说罢一展盖头,直接搭在自己头上,左右晃动好不得意。
小落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想要扯将下来却被鼍刖躲了开去,无奈顿足嗔道:“人家新娘子才顶的红盖头,你跟着掺和什么。还不快还给人家?“鼍刖裂嘴笑道:“偏生她顶得,我就顶不得?“
小落几乎笑岔了气,半晌才直起腰身:“女儿家出嫁才顶这红盖头,你又不是女儿家,自然是顶不得。“
鼍刖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原来顶块破布骑匹老马就叫出嫁…..出嫁了却又如何?”
小落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心想也不知道是该夸他本性纯良还是应该笑他没见识,“想知道如何,何不把盖头还给人家跟去看看热闹?”
鼍刖闻言心知有理,手一挥,那盖头又飘飘摇摇乘风而去,落在远处的山道上,只见那新郎倌快步奔了过去,拾将起来拍打灰尘,回到新娘身边,小心翼翼的盖在**头上,牵了马匹继续上路。丝毫不曾觉察后面跟了两个不请自来的喜客。
到了目的地,天色已然尽黑。想来这对新人都是贫苦出身,新婚大喜也只得旧屋一间,偏居山中,连个道贺的宾客也没有。
鼍刖心道鬼影都没一个,哪得什么热闹可看,却见小落在窗边招手,于是跟将过去看着两人就着两只红烛叩拜天地,引颈交杯,偎在一起说着体己话儿,说不出的恩爱。
想要继续看下去,却被小落红着脸拉了离去,走出半里路方才听小落摇头叹息道:“都道人世繁华,想不到也有如此孤寂的,好在现在是壁人一双,不再各自孤零寂寞……”
听得孤零寂寞四字,鼍刖心头没来由的一紧,心想原本以为世间就是如此,孤零零来,孤零零去,从前不觉得如何寂寞,而今却觉着冷清非常,眼见月上树梢,突然没来由的问道:“你可是要回去了?”
小落闻言心念一动,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蓦然听得身后几声惨呼,虽然相隔甚远,却是自那对新人的茅屋传来!
“好重的血腥味!”鼍刖目光一寒,转头见小落神色凝重,早快步奔将回去,于是将身一纵赶在前头。片刻之间已然到了茅屋之外,眼见屋内烛火全无,只觉腥气大盛!
鼍刖早知那对新人无幸,下手更无顾忌,铁腕翻转亮出断山锏,撩拨之间那间不甚牢固的茅屋顿时散做几片,泥灰草屑分飞,沙尘中露出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头顶长耳双垂,红眼板牙,却是只道行低微尚未完全成形的兔精。
那兔精手里捏了把匕首,正扯开那新郎的衣襟准备剖取心肝,乍然见到鼍刖早吓得魂不附体。那新郎脖子上早开了条口子,鲜血正喷涌而出,地上早染红了一大片,难怪血腥之气甚重!
而那新娘倒在一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大王饶命…..饶…..”那兔精颇为伶俐,只道鼍刖为血食而来,慌忙扯过那新郎的身体,跪伏于地:“小的将这两人献给大王,只求大王念在小的修行不易,饶小的一条贱命……”
鼍刖闻得腥气,也觉着腹中饥肠辘辘,他素以血食为生,原本不用忌讳,然而突然想起小落就在身后,知她不喜自己杀生,即便是捕食獐子花鹿也要干涉,更何况是两条人命。既然她觉得自己并非坏妖,终不能贪那口腹之欲,叫她小瞧了。
“休得胡言!”鼍刖沉声喝道,“你这小小兔精何时开始开荤食肉?居然连害两条人命!”
小落已然赶到近处,见鼍刖出手制住妖精,忙迎了上去,先检验那新娘确认只是受惊过度昏厥过去,方才自兔精手里接过那新郎,点按穴位暂时止住流血。饶是施救及时,也早已经失血过多,气若游丝。
(原谅瓦的取名能力,话说这渣手速居然赶上了日更,连更……十几天了呢,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