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花店,还有十二分钟到十二点,我迅速向上午下车的地方走去。两手空空,又买好了礼物,有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她会买什么呢?一个人吗?我边走边想。等我到达下车点,她还没到。我看看时间,还有两三分钟,便把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看着车流人流。
不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在身边停下,是她。下车,她颇感吃惊,睁着眼睛问我,你买的礼物呢?
我摇摇头,摊摊手说,你没帮我,我怎么买?
不会吧——。她拖长声音夸张地说。
一切如你所见。我说得很无奈。
你你你,这个人,真有一点……她也显得很无奈。
有一点什么?我问。
唉,不说了。她真的很无奈。要不,现在就去买。
你之前不是说让我不买吗?我调侃道。
我我我,我那是之前说的,现在不是来了吗?都半天时间了,你竟然,竟然一无所获?她很较真。
能不能吃过再买?我继续调侃。
你看还有时间吗?她问。
都十二点了,你不饿吗?我问。
我、我,不饿!她像是生气了。
我有点饿了。我装出撒娇的样子。
你早上不是吃得很多吗?
吃得太好了,肠胃高兴,消化也快了。
她听了,“噗嗤”一笑,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走吧,我们还是买过再吃。她倒显得比我着急。
你是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我假装悠悠地问。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罗嗦?她又像生气了。
我觉得比以前好多了。我继续假装悠悠地说。
她叹一口气,无计可施的样子,扭过身子,抱胸沉思。我看着她的后背,平静的后背,然后,平静地、小声说:买了。
你先是怔,背动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买了。我说得还像刚才一样,平静、小声、无辜。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用靠近我的左手,捶了我胸部一拳,连怒带笑地说,你、这、个、坏、蛋……
哎哟哟,怎么又打人呢?我夸张地叫道,显然是把那晚散步时她打的那一下也计算在内。
打人?她气呼呼地笑着说,我还要踢你呢?说着,就假装抬脚。
我躲到一边,举手投降道,别闹了,是不是该照顾一下肚子啦?
你肚子有问题吗?她问。
我是怕你肚子有问题。
我话一出口,她才知道自己上当,说道:我发现有时候你还是比较坏的。
谢谢夸奖。我不是比较坏,我一直认为我就从来没好过,只是现在才好一些。我实话实说,估计她听不大懂。
说吧,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她大方地说,有点不像她的风格。
还是我请吧。我说。毕竟我已经工作了,你们还是在校生。
说完,想起她的同学,是男是女,也想见见,便说,哎,你同学呢,叫来一起吃吧。
什么同学?她问。你真相信有同学等我?
相信。我乐于相信别人,正像乐于别人相信我一样。我说。
那我实话告诉你,没有同学等我,你信不信。
我信。
那我告诉你,你进书店之后我也进了书店,你信不信?
你不会跟踪我吧?
你信不信?她有点强迫的意思。
你要说你去了我就信。我一副坦白从宽的样子。
那我去了。她说,我说我研究了金陵国子监你信不信?
你要说你研究了我就信。我还是刚才的态度。你不会真没有同学来吧?你不会真的跟踪去了书店吧?你不会真的研究国子监吧?
她的话,实在让我将信将疑。
她笑笑,不说是也不说否;那我的怀疑,也只能是不说有也不说无,就在有无之间。
不说了,时间不早了。她问,你想吃什么?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我说。感谢你早上丰盛的早餐,你说,你想吃什么?
她看看四周,不再和我争辩,说,你看,我们是去麦当劳还是去肯德基,都一样,比较快。
好吧。我说,哪个近就哪家。就肯德基吧,说完,转身和她一起向北。
正是中午吃饭时间,肯德基里也是人满为患。传统除夕的午间,也有这么多人在店里就餐,足可以看出洋快餐在中国的市场。隔着大片的玻璃,也能看到那些可爱的孩子在里面的塑料旋转滑梯上爬来爬去。吃洋快餐不需要从娃娃抓起,娃娃们已经在滑梯上把它牢牢地抓住了。
进门前,我对她小声说,我们俩分工合作,我去排队,你去找位置。你想要点什么?
她想了想,说,就给我份鸡柳培根饭吧,再加一杯热牛奶。
我拉过门,等她进去才松手。我接到一队人数较少的队伍上,而她,看了看,就在过道里像找人一样地开始巡逻。一楼看完,见没有人要吃罢的意思,又走上二楼。上二楼前,见我在盯着她,她隔着十几米,用右手食指朝楼上指了指,示意她到二楼。
我点点头,算是跟她进行一次特别的交流。
好长的队,前面有十多个人。我看别人买些什么,看着看着,觉得大家也都不尽相同。她说要吃鸡柳培根饭,好怪的名字,怎么又与鸡有关系,难道这是我的宿命?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接着,我想我吃些什么呢?汉堡?鸡翅?玉米?薯条?可乐?还是其他饮料?这样思考的时候,我不由得会想到以前,我努力强迫自己不去想,反复地问自己究竟想吃些什么?你究竟想吃些什么?你究竟想吃些什么?这样问,并不是因为吃饭是一个重大的哲学问题,而是我把重大的哲学问题简单化:我要拒绝对过去的回忆。我最后决定,就跟她一样吧,尝一尝什么叫做鸡柳培根饭?为什么以前我没有发现有这份饭?以前总是和别人吃一样,那今天不是要跟她吃一样了吗?尝就尝尝吧。我说,对了,再给自己要一份热牛奶,和她一模一样。
队伍开始动了,我也小心地向前挪着,我离自己和她的鸡柳培根饭越来越近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