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蜀国冒城,腊月十三,过踝雪深,刀剑朔风直呼啸地斜坡上的残旧客栈摇摇欲坠。
王湘君带着李岚卿离开李家已经两个月了,却不知道要去哪,只一行人得流浪一般四处游玩。此时正在这家客栈歇脚。
笙箫却看着店里一个小二,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诧悄声对着王湘君说道:“公子,这人是卫国永光帝的孙子!”
“你确定,永光帝死了几十年了,你怎么会见过他的孙子?”王湘君疑惑问道。
“公子,现在的皇帝萧煜是篡了自己亲兄长永光帝萧炣的位登基的。但当年夺位时,党羽没清除干净,永光帝的太子萧汉也跑了。卫国曾派人花重金请佟离来帮忙铲除这些人,一年多前抓萧汉时我曾见过他,当时不过六岁,被他母亲抱着逃走了。现在长大了些,可模样没变。”笙箫低头有些愧疚。
王湘君叹气:“佟离到底造了多少孽?怎么在何处都能遇见他的‘故人’!”
“佟离现在已经不再胡乱接生意了。”笙箫赶紧替旧主辩解。
王湘君却不愿多提及佟离只偷偷看向萧桓。
只见男孩生的眉清目秀却瘦小异常,根本看不出来已经七岁了,寒冬腊月只着了短衫一件,收拾碗筷的手冻得颤抖不已。
只有三岁的小岚卿从王湘君怀里探出头也朝萧桓看去,却口齿清晰:“漂亮哥哥!”
王湘君赶紧对李岚卿举着食指轻声:“嘘。”
李岚卿眨着一双大眼,用手立马捂住自己的嘴,王湘君看着自己女儿俏皮模样轻笑,转头又有些担心的问笙箫:“他会认出你吗?”
笙箫想了想回答道:“不会,那晚我和佟离都蒙着面,我连话都没说一句,只远远看着。”
老板指使萧桓擦拭店中心天井下的水缸。那水缸比萧桓还要大上好几倍,水面结着一层薄冰。
突然一个喝高了的客人走了过来,撞到正在俯身擦拭缸口的萧桓,萧桓重心不稳,一头栽进了水缸里。
“不好!”王湘君惊呼起身。
笙箫赶紧上前去救人,一把就捞出了萧桓。
客栈老板却凶神恶煞的冲着湿漉漉颤巍巍的萧桓喝道:“这水缸也是你能进去的,当心伤了我的锦鲤。赶紧给我滚到一边去!”
又转头对王湘君说道:“没惊着贵客您吧?”
王湘君懒得应她,牵着只有三岁的小岚卿走到萧桓面前,低头:“萧公,小公子你没事吧?”
萧桓全身湿透,更加颤抖,额头被缸中薄冰划伤,此刻献血合着水流满了半张小脸直染得左眼通红嗜人。
小岚卿惊得抓着王湘君的手,却还是没有说话,只关切看着萧桓。
这时客栈老板鄙夷着道:“他哪里是公子,一个小乞丐而已!”
小岚卿不懂大人的话,只是乖乖捂着自己嘴,任然定定的看着萧桓。
王湘君转身低头行礼说道:“老板,给我开一间房。”
“好,好,好!还不带贵客上楼!”客栈老板一看生意来了,赶紧推搡着萧桓去招呼。
萧桓听见已经低头哈腰往楼梯走去。
萧桓扔人摆布的模样看得王湘君于心不忍。
他上前拉住萧桓又对老板说道:“这小兄弟浑身湿透,又受了伤,我那有些干净衣服,不如容我带他上楼,给他换上吧。”
“这,他虽没什么用,也大抵算得上是半个伙计,他走了,我这底下倒少了个跑堂的,您说......”客栈老板商人嘴脸尽显,揉搓这一双油光发亮的手。
“给!”笙箫扔给她几两碎银子。
“客人您不嫌弃就行,还不快跟着客人走。”客栈老板接了银子立刻笑推着瘦弱的萧桓,心中算计着这位客人口味倒不轻。
上了楼王湘君把一身湿的萧桓包在棉被里,让他和小岚卿一起坐在床上,用帕子仔细小心的给他擦干血迹,又从怀里拿出一小瓶药,倒了一些在手上,预备给萧桓擦上,萧桓避开眼神凌厉:“是什么”
王湘君温柔一笑,扶着萧桓的头:“伤药,擦了,你的这点小伤两日就全好了。”
萧桓看自己躲避不了,便不看王湘君,任他给自己擦药。
李岚卿站在床上,用嘴一直“呼”、“呼”的生怕萧桓会疼。
这伤口虽不大,但毕竟是孩子,这药药效虽好但会十分疼痛,王湘君本以为萧桓吃痛会哭,可一直到擦好药萧桓眼睛也没眨一下。
小岚卿刚刚在楼下就一直盯着萧桓,只可惜自己的爹爹却不让她说话,此刻可以这般亲近挨着,又见他药也擦好,便想让萧泽搭理搭理自己:“漂亮哥哥,抱抱,抱抱。”
萧桓却不管小岚卿伸出的小胖手,一直警惕的看着王湘君和笙箫。
王湘君一边翻找着可以给萧桓穿的衣服一边温柔问道:“小兄弟,叫什么呀?”
萧桓却冷冷回到:“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王湘君一惊,果然出生皇家,眼力见真是不一般。
只是这个孩子还这样小,就对他人这样警惕,该是吃了多少苦。
“虽不知你如何知道我是萧桓,但看你似乎不是要杀我,是要要拿我去找那萧煜换钱?你若带我去卫国兰州付家,不管萧煜出多少,付贺会给你更多。”萧桓冷静异常好言利诱,劝说着王湘君。
王湘君不觉有些好笑,拉开了被子,帮瘦小的萧桓脱衣服。
萧桓突然好似雷击一般,用力推开王湘君眼神凌厉狠狠说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若敢碰我,只要我不死,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王湘君看他想歪,不觉给了他一个爆栗。转而想到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他到底糟了多少罪!
于是更加心疼萧桓。
“我不杀你、不卖你,”王湘君给萧桓套上了自己的衣服:“也不会睡你。”
“笙箫,去准备热水。”吩咐完笙箫王湘君回头又对萧桓说:“一会你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休息。我是不用你伺候了,只是委屈你今晚要陪我女儿睡一觉。”
说着王湘君笑看着小岚卿,小岚卿一听这漂亮哥哥要和自己睡,高兴地手舞足蹈又要萧桓抱她。
萧桓却瞪了一眼小岚卿,转身下床。
小岚卿看萧桓下床,她也吵着要下床,王湘君摇头只好把她抱下了床:“你乖乖的不要捣乱哦。”
小岚卿生怕王湘君反悔,急忙点头。
可脚一碰地就去拉萧桓,萧桓还是躲,可小岚卿不顾王湘君制止就是要拉他。咿咿呀呀追得萧桓烦了,便只好牵着她的手,让她消停些。
王湘君看着自己女儿这样小就一副色胚的模样不觉好笑出声。
小岚卿心愿得了,便乖乖拉着萧桓的手不再吵闹,默默地看着这个“漂亮哥哥”。
这时笙箫和客栈中另一个小二拎着几桶水进来了。
王湘君便把大木桶旁的屏风立好又温柔说道:“你放心洗吧。”
萧桓在屏风里,不知为什么放心脱衣进了大木桶中。
这是他多久以来的第一次放松,可萧桓还没来得及闭眼真正享受一下热水带来的舒适,李岚卿就趁王湘君不备跑到了屏风里:“漂亮哥哥,一起洗吧!”
“不行,卿儿,水太深,你不能进去,再说男女有别!”说着话王湘君也到了屏风里。
萧桓赶紧挡住自己的重要部位,王湘君想起萧桓这样介意被人触碰,自己和岚卿这样进来,实在太唐突了,便转头不看萧桓要抱李岚卿出屏风。
李岚卿哪里肯,不停挣扎着,王湘君头偏着,不好抱李岚卿,一时手滑,“啊!”,李岚卿就这样惊叫着栽进了大木澡桶中。
王湘君赶紧去捞,看着李岚卿从头湿到脚,一脸狼狈摇头气道:“你看看你,现在好了,浑身都湿了,我到底一天是要给你换几次衣服?”
李岚卿吐出嘴里的水却说:“爹,漂亮哥哥和你一样。”
萧桓一听顿时俊脸羞红,却无处可逃只好别过头。
王湘君摸头尴尬:“对不住啊,我教女无方,嘿嘿。”
说着作势打了几下李岚卿的屁股:“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小岚卿被打,第一下还装作疼,之后几下不禁笑出声,而且越笑越大声,止也止不住,惹得王湘君也笑得停不下来。
萧桓看着这对烦人的父女,不知为什么也跟着嘴角上扬。
夜已深,萧桓还不敢睡:“这个男子真奇怪,不仅善待自己,甚至让我和他女儿同床,自己和下人都趴在桌上睡,不怕我半夜用他女儿要挟他们吗?”
这样过了几日,王湘君要离开这间客栈了,便问萧桓:“我要去卫国,小兄弟要同往吗?”
萧桓和王湘君相处虽不过几日,但却已经相信这男子对自己没有所图。
只是萧桓还是想不透王湘君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看样子王湘君本不是要去卫国的,估计是那晚我提到付贺的事,他才有意送我去吧。”
“好。”萧桓回答。
当晚四人收拾行李,预备一早出发,可半夜客栈里却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客官,打尖还是住......”来人手臂一挥,客栈老板话音未落就已人头和肩膀分离。
“搜!”说话之人黑衣裹满全身,只露出了眼睛。
在楼上的王湘君几人观得动静,赶紧起身穿衣。
王湘君抱着萧桓和李岚卿跳下窗户,又把李岚卿的手交给萧桓说:“你带着卿儿先走,记得走小巷子,你们目标小不易被发现,在城门等我,我和笙箫引开他们,随后就到。”
王湘君说完就抽剑飞身又上楼而去,萧桓赶紧抱着小岚卿,往城门逃去。
萧桓虽比李岚卿大四岁,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瘦弱不堪,跑了不远,便抱不动李岚卿,放下她直喘气。
李岚卿却牵着萧桓的手:“漂亮哥哥快走!卿儿自己可以走!”
萧桓点头,两人牵着手便又跑了起来。
可毕竟只是两个半点大的小孩,没走多远,就被一个黑衣人发现。
那人眼眸血红,眼白多于常人,从屋顶直飞而下截住了萧桓李岚卿。
萧桓紧抱小岚卿,后退欲跑。
“小子,想逃没那么简单。”来人说着飞身上前一掌击来。
萧桓只见那人掌心如血般殷红,掌风似火般炙热。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用怀里的李岚卿替他受了这一掌。
“哼哼,果然是个坏种!”黑衣人冷笑说道。
这时王湘君赶来,正好看见一动不动的李岚卿倒在萧桓怀里,愤恼至极,不说其他,一剑向那人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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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山间雾气
桓:木名无患,叶似柳,皮黄白色。佛家取其子做念珠,谓之菩提子。
萦: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