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就停电了,郁闷之极的我想上床睡觉算了,梅梅却敲开了我的门。我喜出望外——真是太想她来了。她带来了三个苹果,借着昏暗的天光,她熟练地洗好苹果,找到小刀给我削了一个,她帮我找到一小截蜡烛点燃,对着这揺晃不定的烛光,我们开始了聊天。
梅梅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不知你想不想听,很好笑的。小山说,和高明有关吧?梅梅的眉毛都在笑:嗯。
她开始了慢条斯理的述说:“我们俩都有各自的办公室,有电话机,所以每天他都要给我打电话,他说一天不打就不放心我。”
“去年年底,我们坐公共汽车去他姨妈家玩,在车上,我认识了一个男青年。本来,我坐在左边的窗口边,高明坐在右边的那个窗口边,他见我这边的窗口玻璃破了,怕我冻着,硬让我与他换了位子,这样,我就与那男青年坐在了一排,”说到这里,梅梅用手掩着嘴偷偷地笑了一下。
“那男青年看上去像个中年人,其实他是个青年人。一坐到他旁边,他就同我说话了,出于礼貌,我搭理了他,我虽然在和他说话,心里还是想着高明的,我总是探头去看他,无奈被坐在中间的人挡住了视线,也有可能高明没有看我这边,所以我俩连眼神交流的机会都没有。”梅梅笑着用手扶了扶眼镜。
“那男青年第一句话就说,‘你男朋友对你很关心的,’我只是点了点头。他又问我是不是去他家,我说,是。后来,我们越说越投机,一直说到下车了,分手时他说,‘今后我来找你玩啊,’我当然只好点头应允,他问了我的地址姓名。
下车后,高明气呼呼地说‘我总是想看你,你却头都不回一下,一看就知道那不是个好家伙,肯定成家了的,你可不要上当啊,你心这么软,最容易受骗了的。’我无语。”梅梅又眯笑着扶了扶眼镜,继续慢慢地说。小山被她的故事吸引了,托着腮帮越听越有味:“没想到有一天,突然有个人来到了我的办公室,我稍微惊了一下就认出了他,因为他几乎和车上时的他一模一样,我忙泡茶,让座。他是本市的,在广西工作,我之所以与他搭话,就知道他是老乡才少了点戒备心的。坐了一会儿他就走了,他说他来是想要我给他做个找个女朋友。他一走出门我就给高明打电话,‘喂,我们在车上认识的那个人来了。’没想到他不说一句话,听筒里传来他的喘息声,似乎是气得不得了,后来电话里没有声音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气急败坏地跑来对我说,‘你一直不来找我,要是你昨天来了我昨天就消气了。告诉你,昨天,我放下电话一直睡到现在,一直没吃饭。’不过后来他的气消了,也不再提起那个人。小龙就是这么个人。”
“那人后来老是来信,他什么都和我说,连在长沙出差上厕所也要说,慢慢的,他的信出现混胀内容。他说认识我很高兴,说坐车去长沙,时间过得那么慢,那么难熬,而上次与我坐车时,时间过得太快,简直像箭一般快。他还写了很多想我、爱我的内容。我给他写信解释又解释,他根本不理会,照样每封信都写这样的内容。”
“前不久,他突然又来到了我的办公室,穿的是夏装,这一回,我很久才认出他来,因为他似乎做了刻意的修饰,头发油光发亮。”
“我还是以礼相待,让座、倒茶,我问他收到我的信没有,他说收到了,我说那就好,我想要是他再这么无理下去就别怪我对他不礼貌了。可他说他以为高明是我的哥哥,认为我在车上说高明是我男朋友是说谎的,唉,他硬要找这么个理由出来,我也无奈了。”
“他要我去看电影,我说不喜欢看,他说‘去吧,我买票,晚上来接你,’我说,‘谈一谈不更好些吗?’他说,‘我等会就去买票,’我突然来气了,说,‘不去就是不去!’他又问我,在哪吃晚饭,我说回家吃,他又说要去我家玩,问我妈欢迎不,我说我妈会骂我一顿的。”
“他第一次见面时就问我家的具体地址,还问要不要买东西去,我那时就没好气地对他说,见了一次面买什么东西嘛。”
好在后来他走了,一直到现在。”
听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小山也噓了一口气:“世上竟有这样的男人,幸亏没再来打扰你了。”
十点多,她走了,知道她明天将要外出学习半个月,我突然哽咽。百无聊赖的我摸黑到了床上。黑暗中,毫无睡意的我不禁又想了很多:卫军,我们几经波折,相爱了,这是天意,忽然,又分手了,这,也是天意吧?分手了,强求也是没用的,痛苦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相信,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目前,应视其为自然的事,我也只能顺其自然。
听到敲门声,又是梅梅!我以为她是忘了什么东西来取的,但她却说:“才不呢,我是特意来陪你的,我知道你一个人,一定难受。”谢谢我的好友,谢谢你忠诚的友情—。因为停电,她怕我一个人不方便,还很周到地给我买来了两根蜡烛。我心生感动,在我遭受失恋这沉重的打击时,她以她无声的行为给我关爱,带来温暖,使我的心不至于冰冷、碎裂。
这一晚,我没有和她说过多的话,我在慢慢享受、体味她给我送来的温暖友情,用心在感受着这一切。我俩紧挨睡一头,慢慢进入了梦乡……
1986.9.10星期三晴
昨晚同梅梅睡得真香!早上,她同我共进早餐后匆匆上班去了。临走,我望着她的眼睛万般不舍地说:“不知这一别又要多久才能见到你?”这话道出了我对她的一番深情与无言的感激。
这样伤感的心情,却在回家后收到卫军爸爸的信给打乱了。
多高兴啊,一个多月来凝固在心底的坚冰终于融化了!以前,我想笑,但不是发自内心的,今天,我不笑,心里却充溢着幸福。
“义重小山好女儿!”他仍然这么称呼我。“你的信,详细读了几遍,心中感到十分难过,更使我火冒心头,我仔细地想了想,很可能是卫军对你的考验或是他们领导对军人要求晚婚才如此。我与你二哥把你所讲的事商量了一下,我们父子包括你伯母的意见是,坚决不同意卫军的这种做法。”“义重的好小山女儿,你虽然接到卫军的信,希望你不要背上包袱,我要立即给他写信,把此事问个明白,等他回信说清楚,我再写信答复你。我的意见是,希望你们要建立更好的夫妻关系,你看行吗?好女儿啊,你常常在信中苦口婆心地关心着我们一家老小的身体,三天两头写信问长问短,你的好心赛过宋朝张四姐的孝心,你想,我怎么能同意卫军胡说的一切?你放心吧,此话暂时不要外传,据我的想法,卫军不会是变心了。
你二哥的身体从五月份开始就不太好,我现在打个招呼,冬至那天,四弟结婚,我的意见是,要求你也来我家走一趟,让我们好好看看你这个孝心女儿,也顺便看看我们一家人,与这个不堪的家庭。
时间有限,不多言,同时,我要马上给卫军去信问个明白。此信有误之处,还望原谅。
愚伯父早上。1986.9.7
1986.9.15星期一阴
又接到了谷医生的来信:
小王,你好!来信早已收阅,请放心!只因找小谢谈了心,想得到他的答复,故拖到今天才回信,请原谅!
据我个人分析,小谢很可能难以与你继续保持关系发展下去了,他的理由就是,你太任性,几次伤害他的自尊心,比如,写红笔绝交信;他从广州回来高兴地给你寄去相片,你却直斥痛恨他穿牛仔裤,看不习惯他留的分式头,毫不客气地责令他递个光头重新恢复原来的发型……他说,尽管你写信再怎么求得他的原谅,他也不想再发展下去了。看来,最近他的思想负担很重,因为他消瘦了很多。他的工作最近可能有调动,可能不会在卫生所工作了,至于他是否像小谭说的那样另有新欢,我因为没有上班,在家休病假,所以不十分清楚,但从表面上来看,好像还没有。我也当面批评了他,小王这个人是你亲眼看中了的,还说什么一定给她幸福,现在终于找到了她,结果呢,热情又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么说话不算话,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他也无话可答。
小王,你初恋的失败是很痛苦的,这个我完全理解,也十分同情你的遭遇,因为初恋在人的一生中,是最真挚的感情,都是毫无保留地奉献了的,况且你的身体是个这样的情况,就更加刺伤了你的心,这种痛苦是难以忍受的,这种精神折磨是无法诉说的,而且也不好对外人解说,搞得难以下台,不可收拾。但是,反过来我又得提醒你,既然这种人不爱你,你也不必再去爱他了。
不要折磨自己,想办法把自己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忘掉过去的情怀,振作精神,一切从头开始吧。你要想想,强扭的瓜不甜啊!一定要多保重自己,吃好饭,睡好觉,心情放愉快一点,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不能克服么?像你这样聪明漂亮的好姑娘,还怕找不到值得你爱的人么?小王,你说,我说得对吗?暂时的痛苦是有的,但一切都会过去的,希望你这样。
祝你
健康!谷医生于86.9.13号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