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我收到了他的来信。我是又高兴又紧张地拆开了信,他又用“王小山”这个称呼了,他毫不客气地指责我的考验是“弄巧成拙”,说得我脸上发烧,无地自容。是的,我理应受到这种指责。“我到你家只玩一天,最多两天,我只有十五天的假。”看到这句话,我的心凉透了,他的态度真的变了,难道好不容易等来的重逢,只一天的相处?从信中的口气就能感知,他已经不喜欢我了,只是把来玩当成一个必须要尽的义务。
事情已到这种地步,我真的不安了。
我写了回信:“谢卫军,你好!如果我从此成了你最讨厌的人,我会比哭还难受的......”写完后我决定不寄了,这些,能表达自己这些日子来的所有心情吗?前些天,断断续续地写过几封信去了,其中还有一封长达十页纸的信,信中写出了所有的痛苦、悔意还表达了柔情。
等他来再当面负荆请罪算了。
1985.11.29晴
“小山,好消息,快来!”妈妈才去上班,又特意跑回来送信。正在扫地的我,听到这话就敏锐扫视到妈妈手里那印着的红三角形邮戳的信,一定是卫军的信!和妈妈妹妹一起凑近看信,大家都高兴极了。他信的开头就说:这么久不见你的信,不知都想了些什么,是不是还在生气呢?
他告诉我,他准备下个月三至六号来,希望我去信,他在“伫候佳音,勿负我望!”。
此时,我的高兴和幸福是无法形容的。他能这么宽洪大度,说明他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捧着信,我又展开了想象,见面那天,将会是多么难忘多么幸福的一刻!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在169医院相遇相识,一年的鸿雁来往,现在马上又要见面了。他变了吗?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想到此,我的脸红了,心突突乱跳着。
大姐下班回来了,脚才踏进家门,红红立马报告卫军要来的喜讯,哪知大姐冷冷地说:不管怎么样,他来,我们欢迎,但只能以一般朋友对待。说完,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见此情况,我气愤地瞪了红红一眼:就你多嘴。同时心里又不舒服了:大姐啊,你怎么这么不理解我,就因为我是个身体不同于别人的人吗?二姐找对象你那么开心,我找个对象,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不敢在你面前表露出高兴的心情。我知道了,就因为我是个残疾人!你根本就不相信残疾的我能被人爱。其实,我是多么希望你能高高兴兴地接受这件事,重视这件事啊!想起邻居们也担心他可能是个骗子,唉,就因为自己的腿不好,就要对每一个走近我的人持怀疑态度?对方就一定是不怀好意吗?就不想想我王小山,也有可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去征服一个小伙,去赢得一份真爱吗?
我把目光停留在卫军的信封上,继续忧伤地想:卫军啊,假如我是一个健康人,我可以跳跃着去车站接你,然后,两人提着行李一路说笑着回到家里。在你做客的几天里,可以以一个主人的身份,陪你逛街,带你去好友和同学家里看看,可惜,让你看到的是一个行动不便的可怜之人,同时,我还要时刻担心自己会突然摔倒而造成不应当有的尴尬场面!想到这些,我的心情又极度变坏了。
当红红把电报递到小山的手中时,小山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使劲掐红红的手臂,谢谢她给她送来了欢乐与幸福,红红揉着被掐痛的手臂,忘记去嗔怪小山,反而眯笑着分享小山的幸福。
小山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为了明天的相见。卫军,让我们永远记住明天的那一刻吧!
和梅梅看完12:30的电影后,他却已到了小山的家。他是先找到妈妈上班的地方,妈妈抽空送他来的,此时见小山正好回来了,交待几句后赶忙去上班了。
俩人相对,彼此脸都变红了,小山更是呼吸急促。时间也似乎停住了脚步,厨房里,梅梅在洗杯子的流水声清脆的响着。
他从果盘盒里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梅梅默默地端来两杯茶水。因为梅梅在,小山便快活地与他聊着不着边际的话,不时逗得卫军笑。梅梅悄悄告辞后,小山却突然缄默,不说一句话。脸上发着烧的小山伏在了桌子上……
屋里屋外,是那样地安静。他用肘子摇摇小山,把削好的苹果递了过来,她头也没抬,只朝他摆摆手,不接。他用极细小的声音说: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你的苹果哟。小山只好抬起头,涨红着脸,把苹果接了过来,牵强地咬了一口,尝不出是什么味,她把苹果放到了果盘里。
家里人都回来了,一家人围坐桌子吃水果。他显得有点拘谨。大姐夫以一句话来个开场白:“欢迎你啊,小谢。这是件好事,我们小山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但你一定要考虑好,不然耽误了两个人的一辈子。”
“大姐,你的看法呢?”卫军剥了个桔子给爸爸,又剥了个递给大姐时问。
“我的看法是这样的,做个一般的朋友还是可以,你对我们小山的好,我们心领了,也表示感谢,想跟她好,是不可能的。你们相差太悬殊了,要是以后感情不合就不得了了,小山知识方面是相当不错的,就是腿差了点。老实说,我一直是反对的。”面对大姐这一脸的严肃,小山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到目前都如此?”卫军巧妙地笑着接上了这句话,引得大家都以笑来掩饰自己。但场面多少有些僵了。
饭后,卫军偷偷用腿碰小山,说想出去走走。两人就起身告别,大姐不让小山去,说怕小山摔着,大姐夫说,出去散散心也好,有人保护怕什么?小山你只管去。
一出门,小山就担心地说:“大姐不同意,我们怎么办呀?”
“她说得有道理,我很理解,她应当这样。但她不同意是她的事,我们愿意又是我们的事,你说是吗?就靠你去做她的工作了。”卫军面色平静地说。
第二天,两人顶着毛毛细雨去逛街。他撑开了雨伞。
同在一把雨伞里,小山笑着说:“和我走在一起,你不怕吗?”
他说;“一点也不怕,相反,我还感到自豪,人们一定会想,你该是个怎么样的好姑娘,要不,旁边为什么会有个这么好的小伙子呢。”小山打断他的话:“不,他们看的是你,不会是我,说你高尚,心灵美。喂,你到底是怎么看上我的,说说实话?”
“告诉你啊,其实,我根本就没给你采过血,以前我也说过,有一次在花园里,你坐在轮椅上,被一个人推着,当时,我一看见你就被你迷上了。但我不敢轻举妄动,我想,推你的人也许是你男朋友,那一刻我还在心里为自己感到遗憾。后来,李容生要我陪他去二外科看一个病人,没想到会是你。我要知道是你的话,早就单独去见你了。”
“要是没有李容生,你会不会来找我?”小山抬头望着他俏皮地问。
“没有借口怎么找?也找不到的,现在想来,多危险啊!”说着,他露出白白的牙齿,微笑着转过来看了小山一眼。
“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小山不放过这样的机会。
“我看你很有文化修养,你不是说请我们吃点什么吗?我摇摇头说谢谢,你很大方地说那就请便怎么的,还说,我不坐,你帮我坐,我就知道,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化修养,是说不出这类话的,那时我就下了决心。”
“半年不理你,你怎么想的?”甜蜜的笑挂在小山脸上,她又歪着头朝卫军望着。
“说实话,你给我的第一封信虽然只有一张纸,几行字,却写得相当有水平、有份量,如果你和席细毛的长相不换,水平换成席细毛的,那我就不会追求你了,也就没有我们的今天了。和我同寝室的那位医生,看到你信中写的病情那么严重,要我放弃算了,他还说你很可能没有生育能力,要我写些安慰的话给你应付了事,我也真照办了,当时我就想,如果你不回我信的话,那我不会放过你,反正地址也有了的,哪知你真的那么有志气。我写了半年的信都不理我,我开始一次次地写,再说,你不回信,你感情把守得那么严,我就越知道你不是轻浮之人,我还猜测,你不理我,一定是有人在追求你,我是第二个第四个或第五个呢。”
“你周围的人支持你吗?”
“我有几个老乡都知道这事,有个王健与我玩得很好,他站在中立的态度上,有个叫王炳西的,他说他不希望有个腿不好的嫂子,一直在坚决反对着,但有个叫向阳的很支持,在你写了那封红笔信,以及说找了个中专生的信时,我气坏了,向阳却帮我分析,说你一定是在考验我的,他说,就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你躺在床上不能动,但从你这信的水平与字体可以看出,这姑娘有出息,还说,我不要,他要,要我给他地址,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