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有了每日的行程。早上她可以自由活动，到太阳偏西，她便和蓉姐姐一同去找雪女学舞。雪女也习惯了有个爱闹的小丫头在自己身边，不过小丫头学得快，她的练习倒也没有被耽搁。比较方便的是，当代医圣的两个徒儿都在身边，偶尔练习出了岔子受了伤都不用担心医药费。
这行程重复了一天，雪女感到有些无趣，看着身边冷着脸的端木蓉，随便扯了点话题：“端木姑娘，听说此次念端先生来燕国，目的就是为了治疗高月公主的怪病？”
端木蓉面无表情地点头。
唉，这个女子生得一副好面孔，怎么成天冷得和燕国的白雪一般。雪女不禁想到，若这个女子笑起来，必定是美的...但这位医圣传人却完全不似她的师傅。念端给人亲切的感觉，而端木蓉则整天冷着脸，似乎有人欠她钱似的。医生这么冷着脸，谁还会放心你治病啊！
要说端木蓉唯一温柔的表情，便是看着小牧跳舞时，眼神中无意间流露出的温柔。雪女不禁怀疑，这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但她想了很久，突然发觉一个严肃的问题：她们都是女孩子，而且小牧都还没有成年...
最近自己一定是练舞练过头，走火入魔了吧...
“念端师傅说，高月公主的病不是病，而是一种幻术。”端木蓉突然说。她平日都选择无视这位身高年龄都与她相似的雪发少女，今日不知怎的，她竟回复了雪女的话。
“幻术？”雪女微微一吃惊。她的箫曲也是幻术中的一种，但却是以冰为主的醒神之术。关于幻术，她了解了不少，却不知高月公主所中的又是哪一种？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
“呵呵，没想到医圣念端在幻术领域也颇有造诣。”雪女轻笑起来，说道。
“...不，师傅不会幻术。”端木蓉果断地打破了雪女的想象，“会幻术的...是小牧。不过也只是会。她不知道怎么用，怎么选择效果，甚至不知道幻术对敌方的作用。”
这也叫会？！雪女无语。若这些都不知道，这幻术大概只是运气好不小心用出来的吧？她眯起眼看着在不远处背对自己单脚独立的小牧，微微笑了笑。能无意识地使用幻术，不说她会不会，至少是有的天分的...
“那好吧，我便教她幻术的用法。”雪女笑着说道。虽然她说不上在幻术上有很大的造诣，却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一曲《白雪》可引来漫天雪花，寒气迫人。小牧这丫头她也很是喜爱，明日便回妃雪阁给她找件乐器吧。
她未问过小牧，便已决定要给小牧笛子。小牧的性格活泼，很适合如黄莺的叫声一般的笛音。她知道小牧的能力可以很快学会。音韵需要领悟，不是做老师的讲个十来二十句便能教会的。学乐器这事儿她也只能带小牧入门，后期的成长完全要靠她自己。
念端师傅约了她的徒儿晚上去她那里议事，端木蓉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带着小牧，告辞了雪女。
雪女却有些暗暗期待。这个牧丫头，能把笛乐领悟到什么程度？
“蓉儿，小牧，你们来啦。”念端收起几支银针，“正好，我刚想去找你们。小牧，我叫你做的事，你做的怎么样了？”
这两天小牧忙着学舞，哪还记得念端叫自己做了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念端：“师傅，你叫我...做什么？”
料到是这样，念端也没有说什么，转头问端木蓉：“蓉儿...这两日你们都去哪里了？我叫人找你们，都找不到。”
“师傅...这两天小牧她...她一直在和雪女姑娘学舞。”
“懂点乐舞音韵，也是好的。”念端浅浅一笑，“雪女乃当今赵国的第一舞姬，小牧跟着她学，也不会吃亏。小牧，你喜欢跳舞？”
小牧果断地点头：“嗯。不久后，我大概要去妃雪阁学一段时间。”
念端想着自己教了几个月的徒儿竟被妃雪阁抢走，免不了有些伤感。但细细想，小牧的医学确实也学了大半，或许正有些腻了，让她找其他人学学也不是坏事。儒家创始人孔子的师傅不下十位，孔子才能成为思想大家。若小牧有这个意愿，她也不想阻止她前进。
只是，眼下，高月公主的病...
“师傅，还有一事。”端木蓉开口道，“雪女姑娘愿意教小牧幻术。”
“哦？”念端挑了挑眉。她只听说了雪女的舞跳得极好，却没听说过雪女还能使用幻术。转念一想，传闻雪女一曲萧白雪纷纷，本就是不正常的事，她怎么没想到这是幻术呢。
不过，这个时候有老师教导小牧学习幻术确实是件好事。小牧自己摸索不一定能掌握，但小牧的学习能力强，一旦有人教，她便可以很快学会。她不指望小牧能把幻术学得很强，她还是希望小牧能做为医者，行医天下。
她又说了最近高月的情况，便让徒儿们休息去了。学习幻术需要精神力饱满，可不能累着小牧。
高月公主在念端的药方调料下，气色有所好转，但仍然在发低烧，也没有苏醒。燕丹对此十分着急，一直问念端他的月儿什么时候会醒来。而念端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时机未到。”
而小牧则从学舞变到了学笛。她不讨厌雪女送给她的笛子。笛子不长不短，很轻，似乎是用玉做的，却又很坚硬，不会碰碎。小牧喜欢这样的东西，实用，好看。
如雪女所料，小牧很快掌握了吹笛的技巧，却没办法吹出笛的意境。小牧才七八岁，不论年龄还是经历都不够老成。但学了两三日，小牧吹着不知名的，悠长的笛音，却让她感到身临大海。
或许小牧不是那类被曲谱束缚的人吧。她想着，偶尔指点小牧那几个有些不和谐的音符。小牧喜欢自己谱曲吹，也不是坏事。
但小牧的笛声却并没有雪女预料的欢快，反而如同在诉说着伤心的事一般。笛声如莺啼，听着却不似欢快之声，反而有杜鹃啼血之感。
她想问小牧为什么会这样，却突然想到那句话。乐者无意，听者有心。或许伤感的不是小牧，而正是她。
小牧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吹出这样的乐曲。她的口接触了笛子的那一刻，笛音便自然地吹出口。她感觉伤心，却没有理由。
这种伤感似乎是根植于自己内心深处，随着笛音缓缓流出，完全没有减少悲伤之感。
为什么会伤心？她不知道。她透过笛音，看到了大海，大海上的一座高山，高山上有几个小人，还有很多没有见过的动物。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却感觉莫名的熟悉。她有种直觉，这个地方她来过。在这里，发生过快乐的，悲伤的，难忘的事。但她记不起来。
笛声中的情绪变化很复杂，雪女被惊呆了，她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乐曲。泪水缓缓落下，她不知道小牧是如何吹出这声音，但每一个音符都触动了她的心弦。
小牧不停地吹着，内力不自觉地聚集在上丹田。笛音一层层散开，从这个房间渐渐扩散至附近，直至小牧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这才停下了吹奏。
这曲子从未有人听过。不论是贵族，还是宫中的下人，竟都被吸引，早已将这屋子围得水泄不通。小牧注意到这一点后，感觉头特别大。她赶紧拿袖子擦了擦泪，看向一边的雪女：“雪女姐...我们怎么出去？”
雪女也没料到小牧的笛音会招来这个场面，一时之间居然也愣着了。直到外面传来一声高调的叫喊：“高月公主醒啦！！”
高月服用念端的药才六日便苏醒，这是全朝山下都没有料到的。于是燕王召见了所有御医，一个个都骂了一遍，弄得御医都不敢抬头。明明自己给的药方与念端相似，为什么只有念端的药方管用。他们一个个都皱着眉，不知自己的药方出了什么岔子。
但只有念端知道，召回月儿被困的心智的不是她的药，是小牧的笛音。
燕王赐了不少奖赏，但全部被念端回绝。锦缎丝绸，念端要这些何用。最后念端要燕王派人做了不少银针，以补足她的蓉儿练习中的损失。
然后，导致的结果是，这些针，端木蓉用了一辈子。不过这是后话了。
小牧在吹完笛后不久便晕了过去。雪女虽有些惊慌，但看见端木蓉在人群中，便马上请了她进来。端木蓉把了脉，确定小牧只是内力耗尽，没有大碍，便横抱起小牧回了房间。
小牧睡得很沉，呼吸平稳，手中紧紧地抓着雪女送她的笛子。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海，有山，有白鹿，还有一张十分模糊的脸，用活泼的声音叫着她牧儿。她想去看清楚那个人，眼前却如隔了层白色的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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