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小镇。
小镇大街上,商旅来往,妇孺穿行。这是小镇平淡的往日场景。只是今天稍有不同。一名白衣胜雪、背负瑶琴的蒙面女子,和一名霞衣丽丽的女子,同时出现在大街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小镇上已经很久没出现过如此气质绝尘的女子了,往来行人,总是忍不住有意无意地把目光瞥向这两位妙龄女子——其实他们又哪里知道,他们眼中的妙龄女子,也许比他们爷爷姥姥还要年长得多。
两位“妙龄”女子倒是对行人的目光毫不在意,安之若素地步行于街上,胜似闲庭信步。
一师一徒,走入了一家茶楼。
苏映雪、婵娟二人虽然修道多年,但至今还没有达到传说中的辟谷境界,五谷杂粮、清水油盐还是不可或缺的。两人走到靠近溪水的一张桌上。
婵娟给自己,也给苏映雪倒了一杯茶,二人小饮数口。
“师父,这方圆几十里之内,我们都寻过了,还是没有那个符宗弟子白少羽的蛛丝马迹。我们下一步,该去哪里呢?”
面纱轻拂,苏映雪正要说话,忽然邻桌传来了大声的谈话。这些人都是市侩嘴脸,莽夫样貌,说话的声音自然也显得有些粗鲁。苏映雪微微皱眉,没有说话,左手轻轻撩起面纱,继续饮茶。
茶客甲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最近荆湘一带,发生了好几起怪事啊!”
茶客乙和茶客丙被吊起胃口,异口同声:“什么怪事啊?”
茶客甲:“那里的好几个村子,村民一夜之间尽数离奇失踪。”
茶客乙惊道:“什么,难道都被阴差鬼将掳走了不成?”
茶客甲:“说是一夜之间离奇失踪,到底不够恰当。因为据说那些村民都是在黄昏时分,发出惊恐的惨叫,然后突然离奇失踪的!村中无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根本就没有一个目击者!”
茶客丙忽然白眼一翻,双手化爪,扮恶鬼相,冷笑道:“谁说没有目击者?据说有一个乞丐流浪到了……”
苏映雪、婵娟二人本来无意倾听,无奈他们三人嗓门实在是太大,所说的话自然也深深落入二人耳中。
婵娟瞥了苏映雪一眼,道:“师父,要不我们就往西,去荆湘一带看看吧。”
苏映雪眼眸沉静,仿佛在静思什么,听到婵娟的话,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白沙村在长江南岸,此地距离荆湘之地已经近在咫尺。
残阳如血。天色渐渐昏暗下去。整个白沙村笼罩在一片昏黄的色调中,村中没有炊烟升起,没有人声,不见人影,显得静悄悄的。
暮鸦斜下,掠过村头一棵高大的樟树,发出沙哑低沉的鸣叫。
通向村中的黄土小路上,这时出现了两道人影。白少羽,玉紫灵。
他们二人,只是信步行走于黄土小路上,似乎发觉村子气氛诡异,两人的神色渐渐凝肃下来,额头也逐渐皱出了几条沟壑。
村头,断墙后,阴影中,一双眼睛幽幽打量着村外的两个陌生人。
眼看两人身影愈来愈近,阴影中的那双眼瞳便缩得越来越紧。
玉紫灵眼光警惕地四处扫视,对身边男子道:“这里的气氛很是诡异,我们得小心一些。”
二人并肩而行,走到了村子前。
只是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旁边断墙后面窜出。白少羽、玉紫灵二人同时吃了一惊,定眼看去,才发现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仰着脸,神情严肃地看着二人。
“你们不能进去!”
玉紫灵半蹲下来,对着男孩笑道:“乖孩子,哥哥和姐姐不是坏人,只是想进你们村子留宿一晚而已。”
男孩看到了玉紫灵胁下夹着的黑伞,目光便聚焦在上面,久久打量,颇是好奇而又古怪的样子。玉紫灵略有惊警,便假装无意地把黑伞靠到了身后。
男孩见二人面善,便道:“哦,那你们等等,我去把村长叫来,看看他答不答应。”转身离去。
白少羽、玉紫灵等了一盏茶工夫,才看见方才那小男孩领着一名白须老者赶来。白须老者身边跟随着两名青壮男子。
玉紫灵刚要开口:“您是白沙村的村长……”
却被白须老者一口打断:“最近村子一律不招待外人,你们请回吧!”
白少羽奇道:“究竟为何?”
白须老者沉声道:“不招待就是不招待,你们赶快走吧!”话一说完,便带着两名青壮男子,转身返回了村中。
这时,小男孩走上来,耸了耸肩,面色遗憾地道:“村长不留你们,我也没有办法。”
白少羽、玉紫灵百思不得其解,纳闷不已。玉紫灵再次在小男孩面前半蹲下来,笑道:“嗯,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可是你知道你们附近哪里有山神庙么?”
小男孩指向了南边,说道:“往那边走不足一里就到了。”
玉紫灵对着小男孩嫣然一笑:“谢谢你。”
二人转身走向了白沙村南边。那双稚气未脱的眼眸,却一直盯着玉紫灵胁下夹着的那柄黑伞,而后搔了搔头,皱了皱眉,才返身回村。
玉紫灵、白少羽二人走过了一个山坡,来到了一座岭上,再往前走三百来步,终于找到了一座山神庙。这座山神庙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破破烂烂的,门扉已朽,屋顶破漏,里面更是积了不少灰尘,结了不少蛛网。
二人眉头微皱,还是走了进去。
由于屋顶破了窟窿,所以光线直接泄漏而下,里面并不显得很灰暗。二人走到供台旁,吹了吹地面的灰尘,再捡来几块碎砖,铺在地上,然后才倚着墙壁,坐了上去。
玉紫灵看了看身边的白少羽,淡淡的一笑,“不好意思,我害你得跟我在这种地方过夜了。”
白少羽面上无甚表情,只是淡然道:“既然跟人家有约在先,提早一点来等等也没有什么的。”
夜色如泼墨,很快就被四野八荒染成了一片浓黑。月亮被乌云遮住,在云边渲染了一圈昏黄,稀疏的星子从黑色的夜幕中钻出,犀利而略显狰狞。荒山野岭之中静悄悄地。
山神庙中,白少羽、玉紫灵二人燃起了一堆篝火。跳动舞蹈的火焰,驱散了周边的灰暗,以及那凄凉的寒意。
“嗷嗷嗷嗷嗷嗷嗷——”
不知名的山头,有灰狼昂首对月,发出凄厉的长吼。
那堆篝火,像一个默然的战士,不知疲倦地,守护着庙中的男子和女子,让他们安然地入睡。
夜更深,山更寂。
山神庙外,也是黄泥小路,路边有很多灌木丛,黑夜中,似一只只匍匐着的野兽,随时都会跳起来噬人一般。山坡下更是阴暗,伸手不见五指。这时候,山坡下,一个身影在山坡黑影中晃了几晃,然后,有些吃力地爬上了山坡,轻飘飘地向远处的山神庙靠近。
夜这么深,会是谁还进入随时会有灰狼出没的荒岭呢?
身影很快就到达了山神庙。
一片沉寂,仿佛连呼吸也消失了一般。那堆篝火,无声地燃烧,映亮了沉睡中的男子和女子,他们的面色很安详。
一柄黑伞,斜靠在女子身边墙上。
眼中,只是倒映着那把黑伞而已,其余的都只是多余。
仿佛,其中正是无价的珍宝,金光在闪,银光在晃……
慢慢地靠近,慢慢地靠近,不许惊动任何人……
一步,两步,三步……走到女子身边,像潜入水底,必须紧紧摒住呼吸,弯腰,拿起了那把伞,轻轻地拿住,再一步,两步,三步……慢慢倒退,回到原点,然后,像一阵风似的,远离山神庙!
夜到底多深了,无人知晓。
“啊——!!!”
突然,一道惨叫声,划破了夜空,仿佛带了无尽的恐惧,撕碎了梦乡!
在这幽幽的夜里,凄凉的荒岭,轰然震荡!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白少羽、玉紫灵二人惊醒过来。玉紫灵立即发现身边黑伞消失不见,当下看了白少羽一眼,更不多言,立即冲出了山神庙,循着惊叫声飞掠而去!
山坡下,二人发现了那把半开着的黑伞。玉紫灵顿了片刻,目光发现了远处正在惊慌奔跑着的身影,不由得眉头一皱:这孩童怎的如此好奇!
这时,白少羽已经把黑伞合上,走回了女子身边。
“幸亏这把伞完好无损。”
玉紫灵从白少羽手里接过黑伞的瞬间,只见他面色忽然惨白无色,身躯也突然一僵,就似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摇摇欲坠,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白少羽面色立即恢复了平静,眼里又恢复了精神,淡淡地道:“可能是累了吧,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当下二人又返回了山神庙,继续休息。只是玉紫灵鉴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敢再把黑伞乱放,而是将其紧紧环抱于胸前,这才安然入睡。尽管合上了眼,脑海中却不断地飘出了那中年文士的模样。
何以,一把黑伞对他来说重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