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阁二楼。
前方有一席精致的歌台,一面珠帘垂下,珠帘后面娇柔地坐着一名女子。女子身着金缕红裙,怀抱琵琶,边弾边唱。正是日前的眉眉姑娘。
整个楼层由于被包场,显得空荡荡的。只摆设了五张沉香扶椅,和一张沉香花桌。桌上摆着瓜子水果。椅上坐着五人,正是日前的彪形大汉跟他的四名扈从。
彪形大汉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眉眉姑娘身上,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笑容。他的扈从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正在这时,楼梯口那边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彪形大汉脸色一变,叫道:“这里不是被我包场了么,怎么还有人来?”
孤云手指一挥,指向了彪形大汉,道:“就是他害孤松师兄中毒的。”
因为有其他人来,歌声和琵琶声同时戛然而止。
彪形大汉几人离开座位,站了起来,看到十几个峨冠道士,脸色一沉。彪形大汉看向了孤云,眼底有不屑的神光,当下嘿嘿笑道:“你倒是叫了不少帮手来啊!”
为首老道道行修行较深,自然不如弟子们喜怒形于色,面上表情始终凝肃而平淡,有股不怒而威的气概。当下单掌行了一礼,道:“贫道是茅山派的李元虚,不知道阁下高名?”
彪形大汉愣了一下,胸脯一拍,高声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高见翔是也。”
李元虚面无表情,道:“高施主想必出身于百药门吧?”
高见翔吃了一惊,随即赞道:“不错,你这老道有几分眼力!”
李元虚道:“日前高施主你跟我那性格火烈的孤松徒儿动手,不小心误伤了他,使他身中剧毒,现在昏迷不醒,性命堪忧。不知道你身上是否有那蜈蚣毒的解药?”
高见翔听这茅山老道口气恭敬,还以为连他也惧怕自己百药门的出身,一时间竟是颇为得意,笑得黄牙毕露,说道:“俗话说有其师必有其徒,你那孤松徒弟道行低微,修养不足,倒是与你这老道很不一样啊!”
话音一落,他的四名扈从都忍俊不禁。
“放肆!”
一声怒喝,从一名浓眉道士口中脱口而出。
浓眉道士两只怒眼紧紧盯着高见翔,简直就要喷出火来。
李元虚却是淡然一笑,摆了摆手:“孤风……”
就在双方对峙之际,白少羽、玉紫灵二人也走到了楼梯口处,见左边有两三张布幕,当下悄无声息地藏在了后面,聆听布幕之外的动静。
高见翔目光不屑地扫了一眼那叫做孤风的茅山道士,嘴角却是冷笑。
李元虚面上忽然泛起淡淡笑容,对着高见翔又是立掌行了一礼,说道:“我那徒儿中了阁下的蜈蚣毒,性命攸关啊,还希望阁下高抬贵手,把解药拿来。”
高见翔看了看李元虚,淡若无事地笑道:“这蜈蚣毒没有解药!”
正在这时,楼梯口处响起了一阵咚咚声,只是眨眼之间,便有另一个茅山道士冲了上来,然后走到众道中,低低碎语了几句。然后,李元虚对高见翔拱手一礼,冷笑道:“阁下,让我徒儿陪你玩玩吧。”
话音一落,李元虚便带着众道迅速下楼离去——场中仅仅只剩下孤风、孤云二道。
这戏剧性的一幕,着实令人匪夷所思——照理说,高见翔说了这句话,必然会惹恼众道,要么就是众道更愤怒的陈词,要么直接武力胁迫——但是,就因为另外一名道士的突然出现,众道却几乎走光了!
高见翔奇道:“你们在玩什么花样?”
孤风冷笑道:“魔道妖人,要收服你,我一个绰绰有余!”
布幕之后,白少羽和玉紫灵也是诧异不已,着实想不通众道突然之间的离去。玉紫灵又冥思了片刻,才双眸一亮,似醍醐灌顶一般,猛然觉悟:“这是声东击西,引蛇出洞!这群茅山道士最重要的意图,不是要对付这个高见翔!”
白少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玉紫灵道:“我们快跟这些道士回去!”
添香阁二楼的一场斗法,几乎已经无人问津。
四海客栈,后院住房。
二楼走廊处,此时赫然出现了一道人影,观其面容,分明就是日前跟高见翔斗法,却中了蜈蚣剧毒的孤松道士!月亮残缺,照不清他的面色,但他分明康健如初,哪里像是中了剧毒的模样?!
孤松道士的身影几乎如同鬼魅一般,飘到了那间房间门前。
房间没有关门,里面也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幽深得有些狰狞,令人不知不觉心生敬畏之意!
“出来吧,我知道你还在里面。”
话音落了一会儿,房间里面始终寂寂无声。
孤松道士又朝着里面喊了一声:“不用再躲躲藏藏的了。”
过了片刻,里面仍是寂然无声。
孤松道士似乎忌惮着什么,一时间居然也不敢走进那黑漆漆的屋子。
这时,一阵凉风吹起,庭院中竹叶沙沙作响,假山旁的几片芭蕉叶也左右摇晃。风中含了一些沙尘,孤松不得不拉起衣袖,遮住眼睛。
风很快就听了。
他拿开了衣袖,只见月光之下,他已被一道黑影所笼罩!
凄冷的月光之下,那道巨大的黑影,像头噬人的野兽一般,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把他完完全全笼罩其中!
孤松惊骇之下,转身向后。
然后,像时间静止了一般——
满院的竹子,满院的芭蕉,默然不动。
孤松也如同石化了一般,身子僵硬在了原地。
添香阁二楼。
尽管没了多少看客,孤风二人同高见翔的打斗却仍然十分激烈。
孤风跟高见翔对拼,孤云则是单独应对四个扈从。
茅山道士关于修炼法宝一道,几乎历来只修炼桃木剑。《典术》云:“桃木乃五木之精,仙木也……能压邪气,镇治百鬼。”而茅山派历来又专擅于擒鬼镇邪,修炼桃木剑为法宝也就不足为奇了。
恰好高见翔的法宝“蜈蚣鞭”乃是至邪之物,碰到桃木剑,遍体邪气均被有所镇压,始终无法发挥出最大实力。两人的法宝在空中轰撞了二三十回合,孤风身形如同野马狂奔,收剑在手,飞剑直取高见翔。
高见翔引蜈蚣鞭于身前,张口抵住了其剑尖,而后浊气喷出,涌向前方的孤风。孤风冷笑一声:“雕虫小技!”左手凌空画符,走势狂草,一道黄色符文灵光一震,便让前方浊气消弭无踪。
孤云对打四个扈从则简单得多。这四人只会武功,不会道法。孤云用起了“魅影玄功”,矮胖的身子竟幻化出了几个身影,如同三头六臂一般,跟对方抢斗。
高见翔身子前进三步,将蜈蚣鞭拿在手里,然后鞭子一荡,浊气涌动,宛如墨云激涌一般,笼向了孤松。一时间,孤风竟被浊黑毒气从四面八方欺近,遮住了许多视野。高见翔故伎重演,将蜈蚣鞭执在地上,法决一引,蜈蚣钻入地板,一路遁地而去。
孤风只觉脚下有异物突起,竟然生生刺破鞋底,在脚底蛰了一口,灼痛异常!孤松面色一痛,随即却是冷笑道:“雕虫小技,我孤松师弟只花了一顿饭工夫就能把毒逼出,难道我还不行么?”声音一落,桃木剑左右一扫,灵光所触,浊气尽散。
桃木剑与人飞速欺近。高见翔吃了一惊,法决一变,蜈蚣鞭突然从木地板飞射而出,拦在半空,缠住了桃木剑。孤松剑诀一引,被蜈蚣鞭缠住的桃木剑立即剑尖朝上。
孤风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剑诀一扭,桃木剑飞速旋转,眨眼之间,已经将蜈蚣鞭扭得四分五裂,撒落一地!
高见翔眼看自己辛辛苦苦修炼了十几年的法宝毁于一旦,不由得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孤风朗朗一笑,道:“今天你道爷我心情好,就只是毁了你这邪宝,不毁去你的道行了。他日再敢修炼此等邪宝害人,就不会是那么好过了。”
眼看师兄得胜,孤云手底下也是大显神威,不一会儿就砰砰砰打飞了四人,然后来到孤风身边,道:“师兄,我已经教训完他们了。”
孤风道:“我们还有急事,快点赶回去!”
四海客栈,后院住房。
李元虚等人刚刚赶到院子中,却见西边二楼回廊上,静止伫立着一人身影。人影身形半扭,朦胧的月光下,面上还挂着惊骇的表情——依稀是留守于此的孤松道士。
李元虚等人立即凌空飞起,落在回廊上。李元虚凌空画符,点在孤松身上。孤松“啊”的一声,身形动了动,神色激动地道:“师父,他、他不见了!”
小镇西郊。夜色荒冷,星月黯淡,周边景物显得有些狰狞。
一道黑影,匆匆奔行于荒郊野岭之中。黑影似乎夹着一柄伞,挎着一个包袱,身影飘飘,让人感觉像是在御空而行,速度奇怪,显得十分诡异。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保准会吓得半死不活。
但是,黑影奔过了一个山坡,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突然停住了身形。身影微微有些颤抖,甚至,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