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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昆仑行

南方有勾漏山,自西北向东南延伸,是中原和南疆的天然交界线。此处已经与南疆近在咫尺。古木参天,碧叶葱郁,千里障目,更有瘴气弥漫,虫鸣兽吼,便和南疆山林之景别无二致了。

魔道修真门派“魔音谷”名气也算是四海皆知,却鲜有人知道其门派驻所就在这荒远的勾漏山之中。

此时,一只白色的仙鹤自北方而来,在这层峦耸翠中振翅翱翔,皎皎白羽,悠悠脆鸣,带了几分仙家之气,最终降落在一棵樟树之下。

一名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缓缓俯身,从白鹤尖长的喙中取下一卷纸条,然后拇指、食指轻轻搓动,展开了纸条。

白纸黑字,他似乎看得颇为满意。嘴角略有深意的微笑弧度正好,只是他罩着头罩,脸上的表情,以及眼神,却覆盖在一片森然阴影下。

“日月无情,转千世屠枭雄!”

西风萧飒,枯叶乱舞。

天空澄明如镜,云朵洁白如雪。

凭倚高楼,凝望天,正是两行低雁向南飞。

“离素,你觉得弑神剑真的有这么重要么?我都已经怀胎九月有余了!”

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扶着栏杆,端立于秋风之中,在风中,发梢微动,衣襟飘舞,虽然因怀孕显得体态臃肿,却丝毫不减她的绰约姿色。

妇人身旁站立着一名白衣女子,瓜子脸,柳叶眉,脸上正挂着淡淡的笑容。

“夫人,谷主他毕竟是个男人,更是一代枭雄!普天之下,哪个枭雄,没有自己心中的宏图霸业?您应该对谷主他多一些理解。”

美妇轻轻哼了一声,道:“想不到,你居然也跟他一般见识!”

白衣女子离素笑道:“夫人,您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天底下的真男人,哪个没有自己心中的宏图霸业?除非是碌碌无为之辈了!况且此次谷主决定带夫人一同远征昆仑,虽然夫人少不了要受颠簸劳累之苦,但于您于尚未出生的少谷主而言,却是更安全的……”

美妇叹了一口气,眼睛也多了一丝怅然之色,幽幽道:“相识于江湖,相行于江湖,却又相累于江湖……”

白衣女子也不应答,只是从背后拔出了一管碧绿色的琉璃箫,然后,缓缓触到薄薄的唇片。一阵哀怨的箫音,便一丝一缕,游离于空气之中。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婉转缱绻,凄美已极。

美妇听了片刻,眼光忽然盈盈异动,转过来看她,面色微显凛然:“曲子不错,但悲意甚浓,我不喜欢。”

离素目光黯淡,嘴唇滞在了空气之中。“夫人息怒,我只不过是心随意动罢了。”

勾漏山,魔音谷,乾坤殿。

几封书信似乎刚刚触怒了黑衣人,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灼热怒气,便是壁洞中的蜡烛,也禁不住微微摇曳。

“岂有此理!御鬼堂、百药门、观音派怎么知道我们魔音谷要远征昆仑?难道,难道我们魔音谷中有内鬼不成?”

送信的弟子身子微微颤抖,似也畏惧谷主之怒,忙道:“谷主息怒!我魔音谷未必是出了内鬼,因为……因为弑神剑重现人间的消息,现在已经天下皆知,更不必说御鬼堂、百药门、观音派他们了……”

魔音谷主声音一分分冷冽:“天下皆知……好一个天下皆知!”

那弟子继续道:“弑神剑毕竟是万载难逢的绝世神剑,此等消息,怎么可能知者寥寥!”

魔音谷主袍袖一甩,声音冷如寒铁:“就算是这样,我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原先属于我们圣道的绝世神器,以此一统圣道!”

其时,正道人士称他们为魔道邪士,但是他们却常以圣道自居。大概近千年前,魔道只有一家,便是当今魔音谷的前身“魔天教”。那时,魔天教势力遍及六合八荒,教众更是以十万作计,其门派势力之雄厚,香火之鼎盛,当真是天下第一了。

但自从千年前那场声势浩荡绝伦的正魔之战后,魔天教便日渐式微,教主一驾崩,三大法王便脱离了少教主的控制,自己开宗立派,传授徒众。而少教主那一支势力,便逐渐演变成了今天的魔音谷。虽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但魔音谷历代元老却无不时刻心系一统圣教之心意。苦于形势所迫,只能和其他三大派阀分庭抗礼,而无法独占鳌头,形成聚合之势。

如今弑神剑重现人间,实乃魔音谷复教的绝佳转机。若是谷主杨天烈能够得到此剑,莫说一统圣教,便是向凌霄派等所谓名门正派反戈一击,重振圣道声威,也是指日可待的。是以,他才不惜举全谷之力,远征昆仑。

凌霄山,三清殿。

长清子坐于大殿正前方,而玉灵子、龙云松二人则分别坐于他的左首和右首。

一名青年弟子正对着三位师尊行礼。白衣飘飘,长身玉立,丰神俊朗,若不是气宗首座弟子张潜,还有谁来?

“禀报三位师尊,西方昆仑山自有弑神剑重现人间之兆后,魔道之辈便立即蠢蠢欲动,意图染指。其中,御鬼堂、魔音谷、百药门、观音派也赫然在列!”

长清子三人似也早知如此,并未表现惊讶,长清子淡然问:“波若寺、丹阳门两派可有回音了?”

张潜朗声道:“两派听说我们凌霄派的原委之后,表示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沿途肃清魔障。”

自西域昆仑山产生血光异色之后,神州大地之内,所有修真门派无不大受震动。记载于仙家古籍《仙魔记》上的绝世神剑——弑神,重现人间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普天之下,闹得沸沸扬扬。那些修真门派,大者莫不欲夺之为己有,早已做好了与其他门派血拼厮杀的打算;小者尽管自知无力抗衡正魔大派,却也垂涎万分,渴望亲眼目睹。此时此刻,大江南北,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都在紧急组织门众,向西天御空而行,远征昆仑。

万里血色苍穹,又岂止是弑神剑重现人世的征兆!

云端之上,凌霄派、波若寺、丹阳门三大正派正在会晤。

凌霄派的长清子、玉灵子、龙云松三大首座,便同波若寺的虚普、虚空、虚智三大神僧,以及丹阳门的孔炎、孟傅两大元首集合在一处。双方简短的寒暄之后,便进入了正题。

长清子道:“魔道势力,自千年之前便已开始衰败,四分五裂,远避中原。如今弑神剑重现人世,他们无不蠢蠢欲动,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据我凌霄派探子所报,魔道中柱势力御鬼堂、魔音谷、百药门、观音派四派更是意欲染指而后快,此次几乎倾尽举派之力,远征昆仑。”

波若寺方丈虚普双手合十,一声佛号,堆满皱纹的脸上,目光冷肃却又仁慈。“阿弥陀佛!正魔之间,自古不两立,如今他等又要荼毒生灵,招致杀孽,看来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了!”

虚空神僧拨了几颗念珠,脸色阴沉,凛然道:“出家人本应该慈悲为怀,断不可参与生杀孽业。但是魔道之辈,着实自古以来便丧尽天良,惨绝人寰,我等佛门之辈,也不得已做了这诛妖屠魔的怒目金刚了!”

长清子转脸看向兀自沉默的孔炎、孟傅二人,抬声道:“不知道丹阳门的两位道友,可有何高见?”

二人倒似乎不是很在意,脸色淡若如常,也不知道是司空见惯了,还是漠不关心,孔炎道:“魔道势力倘若真的猖獗尤甚,我们倒也不能过于顾虑正义之仁,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三大派阀,百般法宝,上千弟子,便铺天盖地一般,径直飞向西方。

西域迢迢,昆仑尚远。

晚秋光景也只是弥留之景了。飒飒西风,也渐渐变成了猎猎北风,吹着漫天漫地的肃骨寒意,便有银灰色的云,不着痕迹地弥漫于天幕之中。这云,没有乌云的阴森,没有白云的飘逸,凝着冷光,看起来,也有些令人目眩。

寒风,凛冽。灰云,惨白。

竟是有了下雪的迹象!

刚开始,只是那么几朵薄薄的、淡淡的雪花飘落,轻轻地落在人肌肤上,很快融化为雪水,泛起几丝凉意。但眼看这北风愈刮愈烈,如刀刮面,如剑刺骨,这落雪之势便越来越大。

好大一场雪!

风雪交加,天地一色。纵然是修真名门,仍有不少道行稍欠的弟子忍受不住这冰冷之意,纷纷寒颤起来。

长清子等师尊一辈,头发、衣襟上也尽是零落的雪花,长清子道:“此处虽然与凌霄山相距不过五十里地,但地势偏高,却是比凌霄山一带要寒冷得多,寒冬时节便也要早一些啊。”

他们都是道行颇高的修真前辈,纵然不惧至寒至暑,但此刻寒雪纷纷落在他们身上,也显得几分狼狈。

波若寺方丈虚普问道:“长清子真人,不知道我们是否应该冒着风雪继续西行?”

长清子遥望西天,面无表情,若说是胸有成竹也无不可。“我们倒是无妨,但是弟子们却未必个个都能抵御这彻骨之寒。若是我们贸然前行,只怕弟子们会疲累不堪,到时候就正中魔道人士下怀了。”

这时,丹阳门门主孔炎倒是插了一句:“我也认为我们应该就近停顿,休整一番。而且,不出我所料的话,那些行事谨慎的魔道中人也会略作停顿,等待这场风雪过去。因为,此时此刻,若是贪功冒进,必定会被其他人以逸待劳!”

事实上,正也应了孔炎所言。几乎所有魔道派阀,都在这场大风雪之前,选择了停顿原地,韬光养晦!

只有少部分小门小派,其领袖远见不足,意图捷足先登,因此不顾风雪之威,继续前行。这自然会被停留下来的其他门派投以冷笑。此中之意,不言自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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