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眉,繁星若尘。
窗外庭院中,虫声聒噪不绝。
窗内桌子上,少年伏身静思。
“……我们凌霄派在修真武林中鼎鼎有名,那是因为长门气宗和剑宗人才辈出……我们符宗始终被人家笑称是不务正业的……每当门中招揽弟子,好的几乎都去了气宗和剑宗,剩下的没办法只能来符宗了……”
“修真界中有资质绝佳,一年修行即胜过百年之说……师父因为见资质差的弟子源源不绝地涌入我们符宗,所以几乎每次收徒弟都会生闷气……哎哎哎,白师弟,我没那个意思啊,你别介意啊……”
他缓缓站了起来,走到窗边,透过镂花窗棂,看向了窗外的夜色。
是谁在朦胧夜色中发出零落的叹息,无声地游离于岑寂的空气中?
多少次的落寞,那是心灵徒然的枷锁,明知道不必要,却总还是会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悠悠萦绕心头,犹如阴霾挥之不去。
少年的指尖缓缓抬起,触到了那樟木窗格,沿着那弯弯的月痕,徐徐地划了一个半弧。
为什么我天生就比别人差一些呢?
无数次扣心自问,终究还是变成了无声的落寞。
可是,他还肩负着血海深仇……资质差,学不好武功仙术,怎么能……怎么能去跟魔道妖人报仇呢?
时光,忽然沿着记忆的篱笆,往回延伸,到了过往的岁月。
“爹爹,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总说我笨,总说我无能?”
带着哭腔,夹着泪痕,年幼的少年,扑入了父亲的怀中。
夜色沉沉,风灵飘荡,是否也如他一般呜咽哭泣,愁心漫溢?
迎着他的,却是一张和蔼的笑容。“古人云:熟能生巧,勤能补拙。一时差些,落后些,又有何妨?”
少年委屈的心中,如何就能体会了这些?只有那些蔑视的目光,戏谑的嘲笑,却仍然徘徊于脑海中,犹如梦魇,驱之不散!
岁月忽忽而逝,曾经的感慨,居然与此时如出一辙!
他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笑。
他入门的第一天,就以众人有意无意的冷嘲热讽收场了。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敲门声。
白少羽连忙去开门,逆着星光看去,大师兄常风的身影有些灰暗不清,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常风的手中捧着三本书籍。
“大师兄,请进。”白少羽迎入了常风,又给他拉来了一张圆椅。
常风摆了摆手:“不用坐了。”,把书放到桌子上,道:“白师弟,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本派的道法秘籍!”白少羽心中一阵惊喜。
常风道:“错!你入门太早,还不适合学习本门武功仙术。”
白少羽只觉得头上似被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嘴中不情愿地念道:“《道德经》《想尔注》和《仙魔记》……”
常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嗯……这也是新进弟子必修功课之一。到时候师父可要亲自检查的。所以你务必要好好读这几本书,一定要精读通读,切忌泛泛而看,不求甚解!”
白少羽垂着头,点点头,道:“知道了,大师兄。”
常风嘴角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白师弟,这些功课都是为之后真正的修行打基础的,所以你要努力一点,基础打得扎实后面学的就快,知道了么?”
“知道了。”
常风道了声别,就离开了白少羽的房间。整个房间,重新归于平静。
昏黄的灯火下,少年捧着古书,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阵古朴的墨香,便从书页之中,散逸而出,令人口齿噙香,心旷神怡。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台灯下,淡黄色的光圈,曾几何时,陪我慢慢熬?
夜阑人静,书影流转,未盼天破晓。
天亮了,白少羽从被窝里麻利地爬了出来,揉揉眼睛,穿上鞋子,匆匆盥洗,用过早膳,便跑向了后山井群。
他跑到了昨天注水的那个井前,俯下身子,向下看去,居然一夜之间,所有清水,尽数蒸发!
他张大了嘴巴,说不出任何话来了。恰好这时龙晓倩、徐家兄弟经过他身边,他便看向了龙晓倩,问道:“龙师姐,你知道为什么这口井一夜就蒸发没水了么?”
龙晓倩妙目流转,嫣然一笑:“呵呵——我说白师弟,难道你想偷懒么?”
白少羽一脸无辜,道:“我……我哪里想要偷懒了?”
龙晓倩斜着眼光打量他,笑容里多了一丝异样的娇媚。“这水井不管灌了多少水,都会在子时自动蒸干——难道大师兄没有告诉过你么?”
白少羽皱了眉头,道:“没有啊,大师兄真的没有告诉我。”
徐千文悄悄对着弟弟徐千武冷笑道:“看他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肯定是把大师兄说过的话当作耳边风了,所以才不知道。”
其实常风倒是真的忘记跟白少羽说过这桩子事了——这些水井都暗含符宗祖师留下的独门禁制,无论白天水井中注了多少水,到了半夜子时都会迅速蒸发,并往后山树林飘去,以更好地滋养那片树林。
龙晓倩瞪了白少羽一眼,半是冷笑半是好笑地道:“不跟你玩了,我还要完成自己的功课呢!”说罢,径直走向了东边棚子。徐家兄弟一向以龙晓倩马首是瞻,便跟去了。
白少羽呆了片刻,也走向了东边的棚子,拣了两只尖底水桶。
又是一天的挑水功课。尽管他较之于龙晓倩、徐家兄弟三人而言,仍然差距甚远,不过他倒是比昨天多了几分信心。
熟能生巧,勤能补拙……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简单的功课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白天担水,晚上读书,虽然过得有点乏味,倒也充实,毫无虚度光阴的颓废萎靡。
话说龙晓倩、徐家兄弟这三人倒也是厉害,居然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通过了功课考核。而白少羽仍然在为功课忙得心急火燎。
有一天,龙云松心血来潮,想看看这新弟子勤奋程度如何,就来看看他的挑水成果,最后差点气得吐血而归。好在他道法高超,真气一沉,法诀一捏,道法一念,才稳住了那股气血。
白少羽几乎创下了符宗一脉开创以来,古往今来所有弟子担水功课的最差纪录了。符宗弟子们尽管资质不如气宗、剑宗的弟子高,但体力上也不至于与人家相差甚远。平均三四个月也是能完成担水这门功课的,史上最差记录也不过花了六个月,但是,白少羽,却花了足足八个月的时间,才在师父龙云松的眼皮子底下,在规定时间内,通过了担水考核。
嘲笑是免不了的了。龙云松等各位师长也是哭笑不得。
不多久,读书考核也来了。
龙云松板着脸,问道:“请解释一下什么是‘道’?”
白少羽不知怎么,总感觉自己手心出汗,双手也不知道放在那里才好。旁观诸人见他神色紧张,由不得窃窃冷笑。
“呃……呃……道就是我们每天要做的功课……就是我们要修炼的……”
龙云松面色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道德经》第一章第一句是什么?”
白少羽见师父面有怒色,便更加害怕,心里七上八下。他虽然不能解释什么是道,但是读书日久,倒是记住了不少名句。“道可道,非常道……”
龙云松道:“这不就对了吗?能说得清楚的道,怎么会是真正的道!”
白少羽:“……”
…………
自从他通过了担水功课考核,就暂时轻松了不少。每日也有更多时间去了解玉清峰以及符宗的各方各面了。
一日,正是清晨时分,他一个人悄悄跑到了广场附近,观看师兄们的集体晨练。话说师兄们的晨练也挺有趣的。他们先是集体表演一样的武功仙术,之后再各自退居一角,或呼朋唤友,或顾影我行,继续操练。
从远处看去,他们的法宝几乎是清一色的仙剑,但是颜色各异,光芒不一,想是五行属性不同的缘故了。
有些人偏好击剑近搏,便是各种眼花缭乱的剑势。“左拦扫、右拦扫、大回环、小回环”这些都是凌霄剑法中的著名招式,他也是知道的。
有些人御剑交手,只以念力驱动长剑,展开各种招式。此间高手之辈,甚至不需要捏剑指,划手臂,始终站在原地,以念力驱剑,便能展开各种剑势,进退有余。
有些人喜好切磋符箓之术。或以法诀凌空画符,或以仙剑凌空画符。金光闪闪,打向对方。符箓术是符宗的特色所在,有些符箓遇物即化为火焰,火光腾腾;有些符箓遇物却似变成了锁链,使剑或人动弹不得。
更有少部分人,功法奇高,擅长分形诀。或而将符箓幻化为符阵,或而将仙剑幻化为剑阵,漫天符箓剑雨,扑腾错落,斗法气势恢宏绝伦。
白少羽看得是啧啧称奇,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