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27日,今天是我在船上的第五天,他们出海的第四天。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因为做饭的大师傅韩叔挺喜欢我的,他想认我当干儿子。害怕我会不愿意,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特意为我熬了一大锅的粥,吃饭的时候他把我叫到了他的那屋里去吃的,顺便跟我说了这事。
我能有什么不愿意的,毕竟在我面临死亡的时候,是他特意为我熬的大米粥才救回了我的命。我二话也没说就答应了,之后我就叫他干爹了。干爹说他认我当干儿子我也不出亏啊,我比他儿子大一个多月,他还有个女儿今年念高二,所以在孩子们中我还是老大。
今天干爹也高兴,就炒了三个菜吃。我把自己的手机号跟qq号都存在了干爹的手机上,干爹说以后好跟我聊个天什么的。正吃着饭时,突然又响铃了,于是我们四个水手不得不出去看看该干什么了。这次的工作很简单,基本上用不到我,大车叔吃完了饭就让我回屋去继续吃饭,说他帮我看着。干爹那里也正等着我回去跟他好好聊聊呢,于是我就又回到了屋里去继续吃饭。我跟干爹两个聊得很投机,聊了很多家常之类的东西。干爹老家是黑龙江的,现在住在石岛的码头上,干爹在船上已经干了十年了。唉,十年啊,这是个什么概念,想想我就受不了。干爹说等回去到他家里去住天,我说行,一说到回家我就来劲了,于是就问他还有多少天才能回去。他说也就三四天吧,我一听三四天便马上喜笑颜开了。亲啊,是三四天,不是十几天,也不是七八天,而是三四天啊,哈哈,太好了,终于有盼头了。
昨天我还在郁闷呢,当时干爹跟我说还得十天才能回去,我就一个人跑到了甲板上去,望着这艘百米多长的船,周围就是无边的茫茫大海了,我想既然我不能够改变这里的环境,那么我所能改变的就只有我的心态了。于是我就想毕竟这样的经历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而我也是过一天就少一天了,我干嘛不好好地享受这种经历呢?说是这麽说,可我还是想马上就回到岸上去,在这里真的是度日如年。既然回不去,我也只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可是今天认了个干爹之后,我的感觉就不一样了,我就感觉在船上有了亲人一样,不再那么孤独,不再那么无助了,再加上听到三四天就回去了,忽然就感觉在船上所剩的时间很少了。
如果说昨天的工作我能做的顺手了的话,那么今天的工作我就是已经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了。今天依然是八级多的大风,我在端鱼的时候不小心失去了重心,船一晃我就顺势滑倒了,我当时还端着一箱四五十斤重的鱼呢,我滑到之后正赶上打来两个大浪,船就倾向了一侧,我就滑向了甲板上低的一头,刚滑过去紧接着船又倾向了另一侧,于是我就从甲板的这头又滑向了另一头,最后把住了一个铁环才勉强站起来。
收完鱼之后,我们需要把鱼放入冰窖里冰起来。我就站在离底舱一米多高的两块只能容下一只脚的木板上给他们递鱼。木板都是湿的,我穿着雨鞋很滑很滑。每一箱鱼都得50斤左右,我搬动鱼箱需要发力,一发力脚就得动,脚一动我就很难把握平衡了。递了几箱后,我脚下一滑,一只脚就踩空了露了下去,而我当时正端着一箱鱼。我的那只脚掉了下去我自然就站不住了,于是就跪倒着扑向了前方,还好我及时把鱼箱扔了,双手把住了舱沿整个人才没有摔下去,不然的话我就摔惨了。有了这份经验教训,我以后递鱼的时候就特别地小心了,因为若不小心,碰的个头破血流就不值得了。
最后我慢慢地学会了利用身体的各个关节作为支撑点来保持平衡,也学会了用各种姿势来保持住平衡。船上有的东西堆的很乱,除了甲板船面是木头的以外,其它的都是钢铁做的。我在船上来来回回地走着,船面是湿的又打滑,再加上船被风浪打得晃来晃去的,我也免不了磕磕碰碰的。还好每次都是碰到腿脚跟胳膊,没有碰到头部跟面部,不然我就挂花了。但是我的腿脚早就被碰的青肿了起来,被碰青的地方还要忍着痛继续被碰,我就这样在船上跌跌撞撞,摸打滚爬。但是当时脑海里总是在回唱着郑智化的《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怕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对于我的跌跌撞撞要不是以前看过《海上钢琴师》我绝对不敢相信我最后能够在船上站稳了。里面的主人公1900从小在船上长大,在别人晕船晕的要死、船晃得厉害时别人被滑来滑去时,而他却像走平地一样轻松,一样悠然自得。
我不得不说我上了这趟船什么事情也赶上了,坏船,暴风雨,大风大浪,还有今天的抛错了渔网。我们刚下的渔网就得马上起上来然后重新整理,这一过程就得花费三个多小时。今天的风浪实在是太大,就连老水手们都站立不稳,有时依然会被晃得人仰马翻,而我则在船尾的一个安全位置看着他们忙活着,因为这种情况我根本就插不上手。由于风浪太大,为了安全起见,最后在船尾上拉起了一条安全绳来保护大家,以防有人站不稳从船尾上滑下去。我们的船在风浪中行驶着,船起起伏伏,落差太大了,一个浪冲来船便被冲起了两三米高,浪落后,船又迅速地落了回去。这种瞬间的超失重给人一种瞬间腾空飞翔的感觉。
大车叔告诉我起浪的时候千万不要在船上跳,一跳就会被甩出好几米远去。而此时面对着这大风大浪,我竟然兴奋了起来,因为我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冲浪一般,特刺激,特带劲。有时我们的船直接被风浪掀的倾斜45度角,半米高的船舷直接贴近了海面,我没有丝毫的害怕与不安,而是正在享受着我的独特的冲浪。
总而言之,今天是我在船上过的最开心的一天,第一认了一个对我很好的干爹,第二我在船上潇洒地冲了一回浪。
2012年10月28日,今天是我在船上的第六天了,今天过得比较平淡也比较顺利,没有了昨天那么大的风暴,而我的工作也像如鱼得水一样了,我不但能够在船上站稳了,而且还能在船上自在地走动了。吃饭的时候干爹不知道我不吃鱼,本来还为我准备的大闸蟹还有大虾,但是我都不吃这些东西的。没办法,干爹问我吃咸菜吗?我说吃啊,于是干爹就把自己在家里带的辣白菜跟酸茄子拿出来给我吃,吃完饭后还给我水果吃,我觉得干爹对我真的是太好了。
我本来对于这次航海感到很后悔,但是如今遇到了一个对我这么好的干爹,我也就知足了。如果不来这条船上出这次海,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干爹,也一辈子不会认识王叔。这就是我们的缘分了,这条船上的缘分,我知道某些人一定在某个地方在一直等待着我,等待着与我的奇遇,等待着与我的缘分。如果不出这趟海,我就不可能多一个干爹,也就不可能增一份感情。所以,虽然我后悔过,但是我还是要感谢这次航海。
2012年10月29日这是我在船上的倒数第二天,我没想到时间会过的这么快,转眼间已经是倒数第二天了。今天我下到了冰窖里面,本来在上面干活干的都出了一身的汗,下到冰窖后顿时就凉爽了起来,丝丝寒意从脚底一直传到头发。王叔在冰窖里面不断地刨冰,有时候站不开他就得跪着刨,老张则在下面把一箱箱的鱼用冰冰起来,我则在下面给他们打个下手。
冰窖里面实在是太凉了,而王叔跟老张每天的工作就是下冰窖,因此他们的衣服也总是每天都湿漉漉的。唉,看到他们的样子,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我很感谢王叔,他从来不对我大声说话,还帮我干了很多的活。一到起风暴时,王叔就会让我回到屋里去,我的活他帮我来干,有了好吃的王叔也总是叫上我一起吃。我很感动于王叔对我的这份感情,我曾经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要放弃了的时候,就会想起当时王叔跟我说的一番话,他说我若不干了,那他就得多干很多的活。为了王叔的那份情谊我选择了坚持下来,因此,王叔让我回屋里休息的时候我总是不肯回去,我还要跟着他帮他再干点活,每当老张跟成子回屋里的时候,只留下王叔做最后的工作的时候,我都会留下来陪着王叔,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也要等王叔都做完了再跟他一同回屋里去。我们本来是陌生的人,他完全可以像老张对我那样来对待我,可是他没有,他对我就像孩子一样,害怕我累着了、伤着了、冻着了、饿着了。王叔对我的这份感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也只能祝福他,祝他好人一生平安了。
下午的时候,我再次一个人来到了甲板上,船虽然依旧在晃荡着,但是我却能什么也不扶地就站地稳稳地,并且能够行走自如。我站在船尾上,面朝大海,没有海子那般的春暖花开,有的只是一片汪洋大海。我站立着,伸出双手,终于做了个自由飞翔的动作。然后就朝向大海连着大喊了三声“啊...啊...啊...”,之后竟潇洒地一只脚踩在船舷上,一只脚踏在甲板上,面向海面,望向远方,大声地唱起了汪峰的《怒放的生命》,这时再回顾船上的经历,大有一种风轻云淡的感觉。
之后我又带上手机出去拍了一些照片,老张出来撒尿时见我在拍照就过来问我在干嘛,我说拍照啊。他就探过头来看,看见他那张嘴脸我真觉得恶心,他说要趁早上出来拍日出,那多美啊。我当然知道那很美了,但是总是赶不上。后来干爹跟王叔也出来了,于是我给干爹拍了张照,又为干爹跟王叔合了影,两个在船上对我最好的人,值得我一生留念。
在船上的日子我始终没有给自己留下照片,因为当时的样子真的是太狼狈,太囧破了,实在没勇气给自己来一张,倒是干爹拍了我的照留在了他的手机上,也是作为一种留念吧。
今天晚上又下起了暴风雨,这次的暴风雨空前的大,海上刮起了十几级的大风,巨浪一个接着一个地向我们打来。今晚,所有的人都穿上了救生衣,来迎接这最后的一战。今晚的风浪太大了,老船员都站不稳了,更别说我了,我把着东西都晃得厉害。最后大车叔让我回屋里去睡觉,我正在犹豫,最后大车叔发火了命令我回去睡觉。我想我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就下到舱里睡觉去了,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好像也因为风浪太大而中止了作业。
2012年10月30日,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大家都开始吃早饭了,我出去撒尿时顿时眼睛就亮了,那不是山吗!对啊,是山,还有海景房,我们快靠岸了,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就掐了自己一下,没错是真的,我们马上就要靠岸了,我们要回家啦,哈哈!我赶忙到干爹的屋里去找干爹,干爹为我留了粥喝。我边吃着饭边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往回走的?他说昨晚上就开始往回走了,一会就靠岸了。靠岸后卸完货就到他家里里去住一晚,我便爽快地答应了。
靠岸后干爹给干妈打了电话让他包些韭菜馅的饺子,再买点猪头肉,买点酒等晚上我们回去吃。一靠岸我也给妈妈打了电话,听到妈妈的声音都沙哑了,我跟他们说了今晚住干爹家,明早上再回家。知道妈妈很担心我后我特想马上就回家去,但我答应了干爹今晚上不走了,所以我只能留下了。
卸完货后已经是晚上的7点多了,最后我收拾了行李跟王叔一起去了干爹家。晚饭及其丰盛,干妈包的东北大饺子,还有猪头肉,还有啤酒...我吃了好多,吃得好饱。
晚饭后王叔想回船上去睡觉,我跟干爹就让他留下了,我跟他睡一个屋,这样他就不用回到船上去睡了。最后在船上时王叔把他老婆的电话留给了我,说让我去上海去找她,他儿子也在上海工作,我去上海的话他们能为我安排一份好的工作。我很感激王叔的好意,只不过经历了这麽多以后,我现在只想回家,回家看看我的爸爸妈妈。然后也快要过年了,我就不打算出远门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去上海的话再去找他们吧。毕竟我的一个非常喜爱的人物许文强就曾一个人在上海滩混的,我以后也要去闯一闯上海滩。不求像强哥一样叱咤风云,但求自己曾经去过...
哦,对了,还有那老张,上岸后老实的跟个猫似的,一句粗话也不敢说了。因为不只是我想要揍他,就连干爹跟王叔都想要揍他,他能不老实吗?
还有在头船上的巩哥,上岸后我才知道他在头船上过的很惨很惨。他一直晕船,这八天来他一次大便也没拉,一口饭也没吃,整天喝水度日。他没有我的好运气,没有干爹特意为他做吃的,没有王叔帮着他干活,他在那里只能靠自己。自己找吃的,自己干活,没有人管他的死活,最后上岸后,我发现他的手已经不成人样了。但是幸好,最终我们都活着安全地上岸了,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没有大悲大喜,有的只是平静的流年,有的只是过往的风轻跟云淡。
到此为止,我长达八天的海上生活就算结束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八天时间,但对我的感觉就像是长达八个世纪一样。在船上我每一天都在成长,长大总在一夜之间,这八天七夜我经历了太多,面对了太多的大风大浪,我有过顶不住的时候,有过想放弃的时候,但是最后我都扛了下来,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真的能够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最后上岸。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个水手了,算不算是一个铁打的汉子,算不算是一个真爷们,算不算是一个勇士,我只知道这八天的航海经历对我来说就是一辈子的记忆,这深刻的经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感觉这就像是我的一种特训一样,现在特训完了,我解放了,我蜕变了!
靠岸了,上陆了,我只想说重新踏在陆地上的感觉真好!同时也意味着我的航海真的结束了,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后记:在船上真的直面死亡的时候,脑海里涌现的都是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小时候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情景。它唤起了我对亲情如孩子般的记忆,我想,回家后我一定紧紧地抱住我的爸爸妈妈,紧紧地抱住他们,就像小时候因为害怕而紧紧地抱住他们一样。以后我要经常时不时地就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让这种拥抱不止停留在小时候,要让它伴随着我的成长一直延续下去。
这回才算是真正地经历了一番大风大浪,人在困境中就会思想有所感,思想有所悟,就像古时人在逆境中写下千古绝唱一样,令人深省。而我经历了这一番大风大浪之后对于生命、生存、爱和亲情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生活实属不易,生命诚是坚强宝贵,爱和亲情无处不在,只是当时我们因为太熟悉而熟视无睹了,直到分离的时候才能体会到,然后再去加倍地珍惜。
出了一趟海之后,再次回到陆地上,感觉陆地上的一切都很好,生活中的不如意,生活中的各种抱怨,那都是一些小事情,与漂泊在海上相比,这些都不是事儿。而我需要做的就是继续向我的梦想出发,继续走在青春的路上,这回我可以无视一切困难挫折了,然后就是在陆地上好好地活着,享受这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