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啃着自己的指甲,少女一遍飞快地嘟囔着:“本来冒顿那样杀死过两个老婆的人,就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的几句话,就放走刘邦吧?韩信倒肯定是没有成为皇帝的野心,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当个诸侯王应该就可以满足他了,原本的历史里,他不也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没有听蒯通的话造刘邦的反,结果到了死的时候后悔莫及吗?”
转念一想,少女又惊呼一声,从木凳上站了起来,绕着木桌快步走着,像个疯人在呓语一样:“可是……韩信这家伙,难道没想过这样的局势是不稳定的吗?刘邦死在白登山,好多本该发生的事情全都乱了套了啊!除了韩王信死在乱军中之外,燕王卢琯,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这些本该被扫清的异姓王全都存活下来了啊!长沙王吴芮和常山王赵耳虽然挂了,可是他们的儿子都顺利地继承了王位,再加上齐国自己后来封的那些诸侯王……这是要天下大乱的预兆啊!天啊,我怎么跑到这么一个时代来了?哦对了,刘妍,你可没工夫去担心别的,按照那些家伙说的,我居然是刘邦的后代?前朝余孽么……虽然现在还被齐国养着,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被拎出来杀头啊!老天爷,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这样的世道,我一个弱女子,你要我怎么好好活下去啊!”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少女也绕着木桌走了好几圈了;似乎有些缺乏锻炼的身体感到了疲倦,少女重新回到木桌旁边坐好,微微喘息着,带动着饱满的胸脯在单薄的深衣下起伏。
“呀……好冷!”少女打了一个哆嗦,走动之后身上微微渗出香汗,此时微风吹过,让少女更觉寒冷。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园林的月门处传来,少女警觉地抬起头,看清来者之后,脸上的戒意尽去,娇笑着说道:“小尺子,你来啦!”
从月门匆匆进入园林的,是一名瘦小的少年。少年穿着黑色的袍服,头带黑色的冠冕,盖住了他的发髻;乌黑的头发披散在少年的身后,他的脸色苍白,十指纤长有如妇人。
在少年这双精致的有些奇怪的手中,正捧着一件厚厚的披风。看到少女朝自己娇笑,少年来到她的身边,将披风抖开,罩住少女的身子。
似乎少女和少年之间的关系极为亲近,那少年的手指划过少女的肩头和臂膀,也不见她有任何闪躲的迹象。
少女伸手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又笑着说:“小尺子,谢谢你啦!”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地表情,小声说道:“鲁国公主,奴婢不叫小尺子……”
少女嘻嘻笑着,从木凳上站起来,向园林外走去。来到月门处,少女转过身来,笑着对愣在原地的少年说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欢叫你小尺子!对了小尺子,别忘了把我的书带上!”
说完,少女就紧紧扯住身上的披风,走上了园林通向内宫的廊道。见那少年迟迟没有赶上来,少女转到一根廊柱背后,倚在廊柱上等他,嘴里还苦笑着低语道:“鲁国……公主?齐王对待汉王还真是宽厚呢……诸侯王的女儿居然可以和天子的女儿一样,被封为公主……这可是彭越和英布都没有的待遇啊!”
远在漠南的受降城外,迎来了一只长途跋涉的马队。不过这马队之中,显然有非同凡响的人物,受降城早早地打开了城门,一行裹着胡裘,腰佩弯刀的胡人武士,正骑着高头大马,立在城门旁侧。
在这队胡人武士的队首,是一老一少两个年轻人。老者的面色阴沉,有些发黑的面膛上,纵横的沟壑有如刀割。老者身上的装束,和那些胡人武士别无二致;唯有腰间的黄金刀柄的弯刀,还有纯金的腰带和刀鞘,显示出了他身份得尊贵。
那个稍稍年轻一些的骑手,有些焦急地敲打着腰间同样黄金打造的腰刀手柄。和老者相比,年轻人的身材强壮得多,除了腰间的佩刀,他的马背上,还装着弯弓和箭袋,十几只尾羽稀疏的箭尾被狂躁的北风吹得剧烈摇晃。
“阿爷,冯先生和哈勒怎么还没有到?”年轻的骑手开口向身边的老者询问道,他的音量很高,语气中满是担忧。
“急什么……突骨连,哈勒不过是到大漠去行成年礼,有冯先生和王帐勇士陪着,能有什么事?漠南草原,还有人敢袭击南匈奴单于的孙子吗?”老者有些不满地看了年轻人一眼,直斥他的名字,让他少安毋躁。
老者的话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年轻人依旧焦急地看着远方。忽然,一支马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手搭凉棚的年轻人猛然间大喊了一声:“他们来了!”
“看到了,吵什么吵。”老者似乎对年轻人的焦躁十分不满,但他搭在马背上,微微颤动的苍老手掌,也显示出了老者此时并不像表面上看来的那么冷静。
“我去接他们。”年轻人早已按捺不住,宽大的手掌猛地击了一下胯下战马的臀背,那坐骑长嘶了一声,飞快地从老者身边窜了出去。
“这孩子……这么焦躁,以后怎么成为草原上的王?”老者有些不满地嘟囔着,却也催动着胯下的坐骑,让它缓缓前行——事实上,老者的心中还是很欣慰的——到了他这个岁数,早就见惯了刀光剑影,无数个部族的王位更迭,都伴随着血腥和阴谋。就连老者自己,当初也亲手斩下了同父兄弟的头颅,才得以成为南匈奴的单于。
但正因为如此,老者才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脱离这跗骨的邪咒——对于一位老人来说,还有什么比看到儿孙和睦更为高兴呢?
年轻的骑手拍打着战马,已经飞快地来到了那支接近受降城的马队面前。马队队首,一匹承载了两个人的马匹上,一名脸上还带着青涩的少年,正大声向他喊道:“大哥,大哥!”
“哈勒!”年轻人并没有让胯下的战马减速,那对面马匹上的少年,竟然也大胆地扶住了奔驰中战马不断晃动的脖颈,在马背上狭小的空间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