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奇山既死,这一场对比悬殊的战局没多久便分出了胜负,岳霖麾下剩余的五百将士接着所需要做的很简单,只不过是纵马斩杀已经破胆逃窜的敌军首级而已。
跳下体力已到极限的战马,岳霖呼吸一口混满了血腥与铁锈味道的空气,扔掉大刀,随意行走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之上,所过之处,还活着的杂牌军兵士无一不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单膝跪地虔诚行礼。
小山顶峰,紫色宫装女子解开自战斗开始就一直结着的法印,满足地叹口气,再次深深望了眼在战场上漫步而行的岳霖,大有深意地道:“很好,非常好,方舒两位长老,你们这次的事情办得深得我意,尤其是下面此人,真的很好。”
方长老面带笑容,恭喜道:“宗主果然眼光过人,恭贺宗主再得一支百战雄兵。”
宫装女子看了方长老一眼,似笑非笑道:“得一百战雄兵?方长老,就像这次一样,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其余不要再妄自揣测本座所想,等时机成熟,我自有安排,若是此次能够成功,困扰我们许久的问题或许就能得到完美的解决。”
方长老神情凛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沉声道:“是,谨遵宗主法旨。”
“这个人你们重点关注一下,日后……咦?”话还没有说完,宫装女子突然有些讶异地轻咦一声,身影蓦然变淡,直至不见。
战场另一个方向极远之处,凝神屏息悄然隐藏的石川忽然面色大变,一个翻身,借着一人多高野草的掩护,压低身形开始没命逃窜。
两日后,仙凡殿,两拨人对面而坐,人数较少的一方以周挺等几人为首,他们人数虽少,却是意气风发,情绪昂扬,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浓浓的喜色。
对面的人数足足比周挺他们多了三分之一,明显以一名身穿玄色道袍的青年男子为首,青年男子双目微合,面沉似水,眉角不时微微跳动,由此可见其内心深处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男子周围二十余人涵养功夫比之更要差了一层,几乎人人面带怒容,一个个冷冷盯着对面十几个修士,看样子恨不能直接撸起袖子就要做上一场。
周挺与身边数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他从木凳上起身,稍一摆手,身后嗡嗡的说话声瞬间沉寂下去,清清嗓子,周挺面上堆起笑容,拱手道:“小弟有礼了,一别经年,孟师兄风采更胜往昔,让小弟等人钦佩不已。”
孟天宇坐着受了周挺一礼,才慢慢站起身来,同样笑道:“我只是早入殿几年,修行上先走一步罢了,实在是比不得周师弟后来居上,周师弟自身修为进境大涨,又有眼光寻得如此猛将,该当是为兄道一声佩服才对。”
再度微微欠身,周挺面上全是恭谨的神色,缓声道:“孟师兄先入师门,理当为大,小弟虽小有进境,但并不敢忘记自己的本分,能与孟师兄同殿做事,共同效力师门,是我的荣幸。”
就在孟天宇跟周挺皮笑肉不笑地相互打着机锋之时,内里一间小厅内两人正对坐而谈,居上一人正是战场上身着白色道袍的方长老,旁边陪坐一名美艳女子,则是另一位姓舒的长老。
方长老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打破了持续已久的沉默:“玉扬,你是仙凡殿殿主,今天在战场上出现的持刀男子到底是何人,你知不知道,看起来此人还有些修为傍身,不是一般的凡俗江湖中人。”
舒殿主皱眉道:“还请方姐姐恕罪,我并不知晓此人底细,不过一会儿到外面一问便知,肯定逃不出我殿中弟子的手笔。”
方长老微微点头,“玉扬,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们两人数百年来一直情同姐妹,相互扶持,不说其他,即便是当年如此重要的隐秘你都没有对我保留,我还不相信你么?”
“日前两军交战的事情其实也无关紧要,跟其他事情比起来完全是细枝末节,前天下午观战时你也在场,她说的那些话应该听的明明白白,什么不要妄自揣测,待时机成熟自会明了,我所关心的其实就是我们还不知道的。”
舒玉扬陷入沉思,许久后才慢慢有些疑惑地道:“当年那件事我虽然跟她与崔长老一同前往,但半途中由于一些突发状况和她们两人分开了大约两天左右时间,若说有异常,应该也是那期间发生的事情,回来后崔长老只露过两面便自闭于黑池,她则消失十数年时间,甫一出现又做下几件大事,内里究竟是何缘由我也是不知道,不过……”
“这些你都曾对我说过,还有什么?”方长老急切追问道。
“数年前有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单独见到过崔长老,一时没有忍住便悄然问起了此事,方姐,你根本无法想象,当初形象气质在我们所有人中都能排到前面的崔妍竟会变成那副模样。”
舒玉扬说到此处住口不言,仿佛在回忆,也仿佛在组织词汇,过了片刻才幽幽道:“那次相见,崔妍给我的感觉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应该用野兽来形容才更贴切些,那种眼神,我实在无法形容,所幸她见到我时情绪还恢复了几分平静,对于我的问题开始只是摇头,讳莫如深,后来便一直重复四个字给我听。”
“哪四个字?”
喝了口茶,舒玉扬润了润莫名有些发干的喉咙,放下茶杯后以一种莫名的语气叹道:“不知是福,她惨笑着,死死盯着我看,一直在说的就是这四个字,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崔妍那时的笑容和眼神,都会不寒而栗。”
方长老皱眉思忖着舒玉扬的话,片刻后忽然反应过来般疑惑道:“崔长老如此,那她为什么看起来并无什么异样?难道她还掌握着连崔妍也不知道的秘密?”
舒玉扬摇头:“也许有,也许没有。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当初她回去后直接消失十余年时间,可能在那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从当年那件事发生前后的行为细节对比来看,她还是有变化的。”
轻轻叹了口气,舒玉扬柔声道:“方姐,你我加上老南,我们三人如今自成一系,早已远离师门核心,在整个青澜域内也算活得滋润,就算是她也不能轻忽你我,我倒觉得这样也还算不错。”
方长老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舒玉扬,冷冷道:“你自小便是这样柔弱的性子,这怎么能成,你也知道,师门留存的功法缺陷极大,基本上已经断绝了你我再次破境进阶的可能,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等着寿元耗光而不得寸进?我不甘心,你就甘心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把秘密在师门内公布于众,她不是一向标榜自己要重振宗门辉煌么,想不到也是个只顾自己利益之辈。”
“兴许她也有不得已的难处。”再次幽幽叹了口气,舒玉扬看了眼满是不甘神色的方长老,平静道:“方姐,我都听你的就是,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我如今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将她吩咐的事情办好,再慢慢寻找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