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找到了猎物,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迅速了很多,不到半柱香时间,岳霖和马老大就已经一人扛着一只黄羊赶回到河边,淡淡的鲜香味道正从铁锅子里传出,直到两人出发前都未清醒过来的厉行看样子已经完全无碍,正围着火灶忙碌,做着他最为拿手的清炖河鱼。
老道已经换了一件崭新的道袍,正端坐在草地上入定调息,见到岳霖两人满载而归,他微微睁开合着的双眼,鼻子使劲吸了吸鱼汤的鲜味儿,叹口气道:“你们几个还是太慢,老道我就快饿死了。”
凝丹境界的高人完全可以餐霞饮露,以天地元气补益自身,并不需要与凡人一般每日三餐必不可少,这老道长却是个异类,青冥子诧异地瞄了老道士一眼,随后赶忙收敛神情,转头对刚刚放下黄杨的两人笑道:“老前辈果然高人,一出手便将厉行救醒,还没有落下什么隐疾。”
岳霖与马老大对视一眼,而后齐齐上前两步躬身行礼感谢。
老道却很不耐烦地一挥手:“莫要弄这些虚头吧脑的东西,抓紧将这两头羊烧烤煎炒完拿过来才是感谢!”
三人闻言不再多话,各自分工不大会儿工夫就将两只整羊做成了浓香扑鼻的全羊宴。
老道此时方大笑着起身,不知从哪里拎出来数坛烈酒一人一坛分了,自己则一口酒一口肉先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马老大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悄然换了一个姿势将口中的鱼刺吐出后问道:“方才我听小岳说前辈还需要我们办一件事情,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老道坐直身体,抹掉嘴上的油渍后换了一副淡然的表情,直到此时才是真正有了得道高人的模样,他平静道:“马头领不必紧张,也无需做出随时可暴起伤人的姿势,老道并无恶意,如果我真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当日在山脚溪旁就会出手,你们拦不住我……”
被老道说破后马老大神情微微一滞,旋即抱拳道:“小的只是个粗通拳脚的武夫,为人一向粗鲁惯了,说话间也不太注意,让前辈见笑了……只是几天来我们一直麻烦不断,就连栖身已久的山寨都只能弃之不顾,连夜逃命,兄弟们早已是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万分,还望前辈见谅。”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种我命由人不由己的感觉很悲哀,也很无奈,老道早年间也体会甚深,不怪你们。”满饮一口酒,老道放下酒坛后叹道:“从几次的接触后我对你们的遭遇也算是有所了解,在此还是奉劝各位一句,无论你们得知的秘密是真是假,最好都将它烂到肚子里,再远而避之,这不是你我能够觊觎插手的东西,不然便是死到临头的大祸。”
岳霖一羊肉噎在喉咙里,忙灌了一大口酒下去才缓过气来,他现在满心的纠结踌躇,一肚子的秘密无处倾倒,将此事烂到肚子里自然不难,但说到远而避之,貌似他已经陷入甚深,却该如何退避?
老道深深看了一旁魂不守舍的岳霖一眼,闭目笑道:“既然诸位都想知道我所说的第二件事究竟是什么,我现在告诉你们便是,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最终如何选择还是要你们自己来做决定。”
几人闻言齐声道:“前辈请讲。”
老道微微一笑,再开口时却是神情萧索,陷入到久远的回忆之中:“我本是个世家子弟,三百五十年前偶然间得了部残缺不全的道书,但那时我已经是几十岁的人了,所以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后来乍逢朝代变换,兵荒马乱,家中突遭大难,亲人断绝,心灰意冷之下给自己起了一个道号名为玄元,就此才踏上了修行之路,只是当时我早已错过修行的最佳年龄,但凭着一股歪打正着的运气与自己的努力,跌跌撞撞迈过了引气、通窍、筑基、凝丹几道门槛。”
说到此处,老道叹口气,拎起酒坛一饮而尽,“这一路上的艰难实在不足为外人道,我即便踏入修途也是个无根无萍的散修,待得筑基后,我本也想寻一个宗门,修行上也好有人指点有个依靠,结果每每被拒之门外,也是,像我这样的修行者用九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年龄大、境界低、资质差,修行宗门又不是养善堂,怎么会将我收入门中浪费资源呢。”
“那后来呢?”岳霖收拾心情,小心问道。
“后来,我费尽心力,历尽艰辛,凭着一点机缘,终于龙虎交汇,定鼎丹成。此时倒是可以到一些小的门派做个外门长老,但我这么多年独来独往惯了,反而不习惯宗门生活,于是还是一个人独自修行,就这样到了现在,丹成之后我细细思量,只觉以我的条件却是不可能再进一步,碎丹化神,抵达那元神真人的境界了。”
玄元讲到此处,默然不语,片刻后才有些失神的自言自语道:“当年,我无意中得到的那部道书名为……”
说到书名玄元忽然闭口不谈,沉吟片刻后接着说道:“倒不是老道敝帚自珍,实在是几位知道是何道法后对你我都有大不妥,我又不愿做那杀人保密之事。”
几人连连点头:“仙长所言甚是。”
玄元嗯了一声,“开始修行后我悉心钻研,刻苦修炼,却始终无法按照书中所载修习,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挑选其中部分内容揣摩,后又在四处游历中杂七杂八学了许多有用或是无用的法门,就这样一步步修到了凝丹的境界,其中艰难实在无法诉诸于口。”
“如今再想往下,对我来说已是禁区,强自修习只能落得个经脉寸断而亡的下场。书中所载的正向修炼法决,我虽资质不高却还可以一点点慢慢磨练,而对那倒施逆行之法,却是丝毫没有办法,修行说是逆天而行,是指要跟天地争那自身的一线生机,修炼上反而要顺应天地法则,正所谓效法天地。若说逆天,除非你已经修到了言出法随的超脱无劫的境界,而这一境界,就算数遍当今大千世界,也只有寥寥数人,我又有何德何能可与之比肩。”
玄元再抿了一口茶水:“道书中所记载的修行法门,是从一开始就违反天地间某种运转方式的原理,正常的修士若要修习,体内灵脉必无法承受逆转带来的种种不应与破坏,因此是无论如何没法修炼下去的,我当初就是这样。后来,为解决这个问题,我走过千山万水,寻遍典籍,于不经意间发现一个可能性,自己却碍于体质,不能尝试了,如若不然,无论如何我总是要试一试才能罢休。”
岳霖为玄元重新打开一坛酒水,出言宽慰道:“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玄元仙长既然已经发现问题所在,日后细细思量之下定然能够堪破关隘,再进一步。”
微微摇了摇头,玄元笑道:“自我修行止步后,心中有极大不甘,想我自四十多岁开始修炼,历经二十载通窍,而后又过三十载,筑基有成,自此寿元延至两百岁,筑基后百十年间苦修不辍,终在寿元将尽前成功破境凝丹,虽知自身所修功法有极大隐患,却想着金丹初成便还可以至少接续三百年寿元,总能找到解决之道,可叹光阴虚度,两百年来却是无奈寻法不得,古人有云,三十未娶,不应更娶,四十未仕,不应更仕,我想来是无望再进一步了……而且老道寿元无多,想要做些什么早已是力不从心了。”
岳霖等人心中满是疑惑,玄元老道先前说到的第二件事迟迟不见提及,难道最终要落到交代后事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