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官道左边,一条小径直通幽谷,小径两侧尽时一人高的带刺荆棘,荆棘之下野草从生,野花开得正艳。小径尽头,山高林密,古木参天,遮天蔽日,荆棘从生,野花遍地,清风徐徐,一派清凉之景,全无半分盛夏的炎热。
官道上,护卫在前,旁边文武分列,帝王仪仗已经摆出,正等候帝王起驾。
而前方靠近小径之处,换回了帝服的年老的君主正带着两个年幼的皇子在宰相王延龄的陪同下和一位比自家身旁最小的不过四岁的皇子还小一岁多的女童低声说着什么。
“你不用再说什么,也不必苦心相劝,我现在是绝不会跟你回去的,皇上若真想谢我的话,不如应我几件事吧。”
“姑娘请说。”
“你不必紧张,不是什么难办之事。”
“朕无此意,姑娘有话请讲,不必顾虑。”
“我几次救你,都是你家御花园的石雕龙龟求来的,所以这第一件事便是,回去之后,带着你的儿孙好好待它,那龙龟是你生父早年安放的,比你都大呢,平时,不防多带你儿孙在它身侧玩闹,即是陪伴也是小辈彩衣孝亲之意,再则,也是求他庇护之意。也因有此物在,所以,这第二件便是,从你以降,帝王宫中无虐待动物之人。皇宫中的动物左不过两类,一为食材一为宠物,那食材且不管它,只要不是用血腥的手段虐杀的,没有龟类,且你和你的儿孙不是刚吃过饭,没有净口便跑到它身边玩闹,龙龟且不会管你吃的是肉是素,是荤是腥,那些宠物,多为下人调教好的温驯之物,便是有些各自的小脾气,也伤不了人命去,所以还望君王仁德,莫让宫人虐待了去,特别是皇子宫妃,否则,惹怒了那灵龟,儿孙有难时,你可就别指望它会肯再显灵护你儿孙。”
“姑娘所说,是理当之事,就是姑娘不讲,朕也会这么做的。”
“陛下能有此心,赵家有福了。”
“姑娘过讲。”
“说正事吧,你父早前曾留金锏和紫金锤两物与你,言说是能上打昏君下打臣,前朝管得了君王后宫管得了太后;让你择有贤有德者赐持,以护你赵家江山。此事我本不该管,但那兵器,你父却选错了一样,就是紫金锤。那物早年是家师所持,在家师手里时打杀妖孽无数,早就被妖血所污,却是做不得那护国之宝的,所以,为防那物在宫时日过久成精,请恕我不告而取。”
“姑娘言重,若非姑娘,等它成妖为祸,朕怕是悔之莫及,姑娘之举全是为我赵家儿孙,朕感激尚且不及,怎会怪罪。”
“谢陛下大量。最后一件,陛下如今年近半百,年岁已经不小,继位之君想是已经心有定论,我今不问你人选,只是要你应我,新君继位时,陛下会将金锏颁赐给与他年岁相差不过十岁排行在十之前的你的亲子;并保证,从你以降,皇子侍从内无莫言此人,君王朝中不论文武,从五品以上没有潘仁美、吕夷简、丁谓、杨崇勋、周怀政、杨亿、张演、王德几人,四品以上没有刘、潘、李、郭四姓、历任宰辅绝无丁谓、吕夷简二人。后宫不干政,且后宫之中,君王宠妃之列没有潘郭庞三姓,国母不是刘郭二姓。还有,不在三鼎甲中为皇女选亲,善待杨业一家和寇准及你身边这位宰相,并慈护治下百姓和万灵。”
“为何?”
“为你赵家江山能不被奸佞所毁,若你和你的后人真能做到我说的这些,并能善待兄弟和同族长辈,不只凭馋言和无凭之语便疑心兄弟和长辈,不会为王权而对同族的兄弟和长辈妄动杀心,我许你三代之内文有文曲武有武曲,内有能吏治世,外有强将护国,三代之后,只要你朝无昏君,我许你江山千年。”
“姑娘之言当真?”
“当真。”
“如此,朕记下了,必教儿孙做到。”
“多谢。”
“姑娘客气。是朕该谢姑娘。”
“呵,极南极北之地,一年中半年黑夜半年白天都是常事。更何况山高九仞,气象不同本是寻常之事,虽已冬残春至,但山高之处,一山两季,也只寻常,只要山足够高,一山三季也是常见之事。宋朝此景少见,但它国却并非没有。在大宋以北、以西和以东的国家,平原之处三月和十月暴雪之地,并非少数,这些景像于大宋或许少见,但于他们只不过寻常,不过是不同地域天气变化不同而已,并非天道示警,两位皇子不必因此感到心惊。”
“多谢你告诉咱们这些,之前真没见过这般风景。”
“呵,不必谢。相逢也是有缘,这两串手串送你们吧,一人一串,戴在左手,只要不离身,便无鬼怪妖邪及任何毒物能近身;日后若然遇险,哥哥朝右,弟弟朝左,只管一路走去,不用问有路没路,便是遇到悬崖,只要方向对,只管放心去跳,我包你们平安脱险。”
“多谢姑娘。”
“要谢我就不要不带人就随意乱跑,出门多少带些侍卫吧。”
“知道了,再不会了。”
“呵。王大人不必苦着一张脸,放心,只要你替我做一事,我就不再为难你,怎么样?”
“呃,姑娘请说。”
“呵,回去后亲自到相国寺替我上柱香,行吗?”
“呃,姑娘放心,我一定做到。”
“呵,也送你一句话吧,毕竟再相见不知是何时呢。”
“多谢姑娘。”
“儿女姻缘自有天定,莫去科举里选,锦章绣口不如人品可靠来得实在,且三鼎甲里并无能配你女儿的人。你儿女姻缘天定,自有前程,莫拘泥于好口彩,玩什么榜下捉婿,配什么龙凤姻缘,反害了自家骨血。还有就是你王家子女与范姓结不得亲。”
“多谢姑娘告知,王延龄记下了。”
“呵,那,这几个玉牌送你和你家人防身吧,不离身永无事。”
“谢谢姑娘。”
“好了,不说了,有缘再见。”
话落光华闪处,官道旁风景依旧,却早没了救命恩人,只有一句随风远远传来的:“赵廷宜,赵恒,赵德芳,王延龄,你君臣四人的贴身玉佩我拿了,权当我护你赵家三代的酬谢了,几位前途珍重,咱们有缘再图后晤罢。”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展眼便过,如今的大宋,皇帝已经换过两任,第二任的新皇也已登坐龙庭。当年之人,杨业和寇准皆已善终故去,现健在的,最年少的也年近三十了,这期间,因有那姑娘在,大宋的皇族倒真没什么人命之损,也没什么反叛和同室操戈之祸;若硬要说皇族中人中有什么事的话,不过是被赐下了金锏的赵德芳竟是硬抗圣旨,哪怕被自己的母后和太后一起以死相胁,仍铁了心肠硬抗着宁死不肯应下婚旨。若要问及他如此作为的原因,大约猜到些,约略可算知情的,也不过王延龄和赵恒两人罢了。自赵恒故世,新皇登位,八贤王用金锏打死了仁宗宫中挑唆仁宗下旨赐婚的美人,遣尽南清宫所有女婢下人,将家仆全换成托王延龄以他自己之名从心仪之人那儿求来的人偶后,这八贤王的婚事,便成了禁忌,无人敢再提起。若真要细究实情,却不过是心有所属,情有所钟,恋上了那救过自己多次最后还与自己有了肌肤相贴的当年的那个女娃罢了。
只是贤王有意,神女无情,一场意外发生的肌肤相贴后,快十年了,那姑娘虽然仍还护着皇家,但却一直躲着八贤王,再没与他见过一面,即便是八王爷病重之时,也只是托王延龄送去药方和依方而制的药丹,人却直到八贤王病愈都未去探望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