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木叶萧萧。
大街尽头处的一座山庄的朱漆大门,完全敞开,每每有过路人,也会不觉的朝着里面望了几眼,那里面就像是春天,万物复苏,花草盛开的春天。
他们站在秋天,看着门里面的春天。
忽然间,一对人马极快的冲出了山庄的大门,翻身上马,朝着远处冲去。
满天风沙不止,秋天也好春天也罢,这里都没有什么不同。
风一刮,还会吹起了沙。
当初的土家客栈不知何时已经改旧换新,虽并没有多么的华丽,至少还可以挡住风沙吹进来。
至少也算得上是一间风沙中的避风港。
这小店中只有一个人,他身兼了一切。
客人吃饭,他会变成厨师,客人要酒他又变成了小二。
这里虽然有时候几个月也不会有一个人到来,在大千红尘中显得落寞的无比,但王小二觉得自己的一生却比所有人都活的够精彩。
他没有痛苦,也没有烦恼。
更不会被爱情所困惑,因为没有人会愿意找他这样一个毫无斗志的老男人。
也没有人会和他交朋友,因为他实在是太无趣了。
可是他忽然发现有一个人比自己更加无趣,无趣的简直毫无意义似的。
那却是他的客人,就算客人再怎么无趣,他也不会去说,更加不会因为客人无趣而驱赶客人。
那个怪客从一个月前就来到这里,刚刚进门就要了一间客房,便喝起了酒。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喝酒,喝完酒就回到房间中待着。
然后又出来喝酒。
他甚至可以一天都不用吃饭,好像只要喝酒,就是在吃饭一样。
王小二更本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更加无法想象出有这样的人存在。
今天他终于忍耐不住,看见那白衣怪客在喝酒,便抓着一把花生放在桌子上,问道;“你今天还一样?”
白衣怪客眼中醉醺醺的道;“依然。”
王小二吃起来花生,看了看桌上空荡荡的三瓶酒,问道;“你是不是很有钱?”
白衣怪客道;“不算很有钱。”
王小二道;“既然不是很有钱,你怎么不出去挣钱呢?”
王小二的名字中,虽然带了一个小子,但的的确确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头子。
他接着道;“我自问自己算是没有斗志的一个人,但我在你这个年纪也算是去闯荡了一番。最后才来到这里,看见没有人的客栈,便就想着在这里安度晚年。可是你不同,你还年轻。”
白衣怪客的脸上笑了起来,他一笑,洁白如玉的脸面上的眼角旁出现几条皱纹。
这也是王小二比较奇怪的一点‘为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人,眼角就有了皱纹了呢?’
他只听白衣怪客道;“谁说的喝酒就算是没有斗志了呢?其实我在完成一件事情,一件谁也无法相信的事情。”
王小二眼中好奇道;“什么事情?”
白衣怪客道;“喝酒。”
王小二眼中疑惑起来。
白衣怪客道;“我想要看一看像我这样喝酒能喝多少天,是不是很值得挑战的一件事情?”
王小二眼中的疑惑已经变了怪异,这件事不管在谁看来都没有什么好挑战的吧?
偏偏在这个白衣怪客的心中,这竟然是一件非常值得挑战的事情。
真是奇怪的人,奇怪的客人。
王小二摇摇头,道;“算了,看来我怎么说你也听不进去了,你便在这里喝吧,反正我也有钱赚。”
白天又过去了,夜来临。
王小二已经关上门,走入厨房中抄了几盘菜,端在那趴着桌子上睡觉的白衣怪客的桌子上。
他喊了喊,看见白衣怪客醒来,便道;“今晚我跟你喝几杯。”
白衣怪客道;“为何?”
王小二道;“不为何,只是想。”
白衣怪客脸上有了笑容,看了看桌子,问道;“酒呢?”
王小二摇摇头,眼看没有酒是打不动这个怪人,便走入柜台后面拿了几壶酒上桌。就看见那怪客一口便喝完了大半壶酒。
即便是现在,王小二也在奇怪,难道这个人没有喉咙吗?
就像是他直接把酒倒入了肚子里一般,酒更本不会经过喉咙。
他虽然奇怪,但也已经习惯。
他便吃着菜,看着怪客喝酒。
在怪客的眼前王小二也很奇怪。
所以他问道;“你为什么吃饭要看着我喝酒呢?”
王小二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只能问一个问题。
几乎所有人在面对无法回答的问题时,都会问另一个问题。
“你呢?为什么把喝酒当成吃饭?”
白衣怪客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许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没有再问另一个问题。
暮然间,只听砰砰砰几声敲门之声。
王小二脸带一种说不出的惊喜,走去打开了门。
门外走进来五个人,四个男人一个女人,其中的一个男人肩膀上扛着一柄长枪,另外两个肩膀上扛着两柄锤子。
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他们是混江湖的,他们会武功。
五个人一进门,便坐了下来,喊着上酒。
王小二去上酒,然而还没有迈动脚步,他忽然又听见敲门声…………
他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也已经习惯在这个点关门,因为他知道像这个点是没有生意的。
但今天,他晚上的生意比任何一个时间都好,比任何一天都要好。
王小二所幸就打开了门。
那门就不停的走进来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有着人进来。
直到一个身穿粗衣粗鞋,眼睛浑浊的女人走进来。脑袋转了转,看见只有一张桌子上还有座位,便坐了上去。
这时,门才没有人进来。
王小二第一次感到为什么自己要一个人开一间酒馆,为什么自己不多请一点人。、
那粗鲁的催菜催酒声,让王小二心中又是烦恼又是郁闷。
直到他累的想要坐在地上,他才心满意足的看着一屋子八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他还是没有让一个客人气的起身就走。
他很满意,对自己满意,对老天也充满感恩。
他却不知道,即便他现在不上酒不上饭,既便他这里破的连坐的地方也没有,即便他用鞭子抽这些人,这些人也不会走的。
江湖第一大事,谁也不愿意错过。
她却有些奇怪,奇怪的看着这一头倒在桌子上睡觉的白衣怪人。
她有些觉得这个人让她感到熟悉,她几乎想要抬起他的头看一看,她还是没有去做。
她也怕认错了人。
她也不清楚,即便她现在抬起他的头,他也不会发现,也不会有着知觉。
因为他已经醉了。
客栈中忽然充满了声音,打破了往日的平静。
那第一批进来中扛着枪来的人,道;“你们说那战斗会不会发生?”
那扛着刀的人道;“肯定会发生。”
五人中唯一的女人笑道;“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扛刀的人自信道;“因为堂堂正气盟上一代盟主刘飞鱼,绝不会不应对他的邀约。”
旁边的人也听见他们的对话,插话进来。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何况正气盟和他还有着血海深仇。”
“对极对极,照我看来,就算刘飞鱼不来,悟尘也一定会来。”
他们的双眼不时的瞧着门外,虽知道战斗不会在现在发生,他们还是无法压制自己不去看着门外。
也许天明的哪一战,便是这个江湖决胜出第一高手的一战。
那很久没有出过手的刘飞鱼,是不是还像是从前那么厉害?
江湖从来只有一个第一,从十一年前开始,这个第一一直是刘飞鱼的,一直无人能撼动。
今夜过去,会不会发生变化?
他们转头望去,忽然双眼一惊,立即转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
门外不知何时出现四个人,三个人在后,一个人在前。
那站在前方的是一个年轻的人。
他背手走进来,照着整间客栈转了一圈。然后他拍了拍一个瘦弱的中年人,那个扛着长枪的人和另外五个人的肩膀。
他手掌只是轻轻的拍动,但被他拍着的那七个人,冷汗在心中直流。
传说这双手比刀剑还要锋利。
但更让他们害怕的,还是这个人身上的身份。
那年轻的人又走到了门口,看着那被他拍过就站起来的七个人,笑道;“现在你们只有一个活命的机会。”
七个人在听,认真的听,脸上流着汗水在听。
那年轻人道;“你们每一个人去门外捡一块小石头放在头上,如果掉下来,他的生命也就掉了下来。”
七个人立即出去,立即捡起一块石头放在头上。
风沙吹着他们的身体,他们从来没有觉得风沙是这么的可怕。
啪的一声。
一块石头从一个女人的头上掉了下来。
她立马就眼中带泪看着那个抗抢的人,道;“救我。”
那抗枪的人却闭上了双眼,即便这个女人是他的妹妹。
即便他对她妹妹说过‘除非我死,绝没人能杀了你。’
她一直相信,但现在却一点儿也不相信了。
她眼中有了怒火,因为自己傻傻相信这个人而引发的怒火。她立即就大叫一声‘我死也不要你好活,你说过除非你死我才能死。’
她顿时朝着那个人跑去,撞倒了他的身体。
他脑袋上的石头也已经掉落。
然后他忽然大怒,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刺入那个女人的怀中。
然后他就跑。
但没有人能躲过天小小的双掌。
这一双手掌立即打下,打开那个人脑袋,七孔也流出了血液。
天小小微笑的看着其余的人道;“你们可知道好奇心会害死猫?”
他们不知道,以前也不相信,但现在他们绝不会不相信。
因为他们就算死,也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
为什么自己就要傻傻的来到这里,还傻傻的相信正气盟认不出自己等人?
天小小走入了客栈,看着众人笑道;“他们七人全是天涯海角逃出的人,所以他们必须死。”
众人这才松下了一口气,但也不敢大声谈论刘飞鱼的那一战。
天小小坐在桌子旁,正是白衣怪客睡着的那张桌子。
然后他端着一杯酒,看了很久,才喝了下去。
这张桌子上还有一个人,一个粗衣粗鞋的女人。
她好奇的道;“他们都很怕你。”
天小小道;“他们当然怕我。”
她道;“为什么?”
天小小看着她,笑道;“因为你不知道我。”
是不是这样,因为不知道所以不怕,因为知道所以才怕?
她疑惑道;“为什么知道你就要害怕?”
天小小道;“因为我没有盟主那一张笑脸,而且我杀了很多的人,所以他们也怕我会不会一时兴起,把他们也杀了。”
她却摇摇头,肯定道;“但我知道你不会。”
天小小微笑起来,道;“你知道的真不少。你呢,为什么来?”
她好奇道;“因为这一战被传的太神奇,所以我也忍不住的想要看一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吵闹之声。原来一个人头上的石头跌落,竟然混不顾身的朝着另外四个人撞去。
最后,五个人头上的石头都掉了下来。
然后,五个人嘴中响起了惨叫。
天小小脸上还带着微笑,道;“现在你怕我了吗?”
她脸上有着惊容,道;“开始有些怕了。”
天小小道;“有些?”
她道;“恩。因为我并没有完全怕你,只是我知道你不会烂杀无辜的不是吗?“
呜的一声。
那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白衣怪客,悠悠醒来,猛然一愣,客栈中怎么多了怎么多人?
他发生自己的桌子上也有人,看了一看,也忽然愣住。
那被刚才七个人之死吓的躲在一边的王小二,看见白衣怪客醒来,很是怕会得罪那个蓝衣少年。
但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他颤巍巍道;“那那个公子,这人是小的远房亲戚,如果………………”
天小小摆了摆手,笑道;“怎么巧?”
白衣怪客也笑道;“要请我喝一杯吗?”
天小小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好事,道;“请你喝酒绝不算一件坏事。”
酒忽然上桌。
白衣怪客开始喝酒,又问道;“一年了?”
天小小道;“不到一年。”
白衣怪客道;“你记得很清楚呢。”
天小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呢?为何来这里,你们三人之间的情是不是还没有放下?”
庄易盯着酒壶,看得入神,道;“从第一天喝酒开始,我也没有放下酒。”
他脸上又带着笑容,看着粗衣粗鞋的女人,道;“你的装扮还是这么粗糙。”
她笑道;“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出来,偏偏只有你能看出来?”
她非常奇怪这个问题。
天小小也转头看着她,这个跟自己有着对话的女人。
只看她搓了搓脸庞,露出那一张熟悉又美丽的脸。
天小小哈哈笑道;“晓菲。”
亦晓菲点点头,眼中忽然正色的盯着庄易,道;“我找你很久了。”
白衣怪客道;“恩?”
亦晓菲又看了看天小小,才道;“我需要跟你们谈一谈。”
天小小道;“这里?”
亦晓菲道;“不是,在这一战结束以后。”
天小小道;“一定要谈?”
亦晓菲点头。
客栈外的夜越来越黑。
越黑也就是越来越白。
远方似有着人影走来。
决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