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纷纷散去之后,昔日热热闹闹的神教福地,此时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狼藉一片。
吃罢早饭的火堆,火虽已熄灭,却还缭绕着萦萦的余烟,跟随着徐徐的微风,用残存的生命舞蹈着,一步步蹈向生命的尽头,不疾不徐,不紧不慢,没有恐惧,亦没有遗憾。
剩下的三个人,一老两少,依然坐在昨晚的月桂树下。
一代狼神族后裔,如今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灵儿看在眼里,感慨万端。
“师父,我们留下来能做些什么?”凌陌问到。
“咳咳,咳咳……,”咳完的弥和祭司喘息了一会儿,说道:“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们三个老小,病的病,伤的伤。以我现在的状况,一旦那些邪灵突破结界,我将再也无法再布下第二重了。凌陌,你跟着为师也有十几年了,为师也未曾为你做过什么,教你的那一点点法术,那还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原本是打算由你来担任下一任祭司,只是,都怪我这病怏怏的身体,这几年傲天教主不在,神教事务太多,本打算教你的法术和祭祀仪式细况都耽搁了下来,现在,或许用不上了。看来我真的老了,大概是天意吧。十几年前,傲天教主不顾我和长老们的反对,一意孤行非要扩张神教,在江湖掀起长达八年的腥风血雨。累累白骨,不计其数,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到如今,这一切,都临到我们月狼神教的头上了。天意啊!咳咳,咳咳……”弥和祭司灰白的胡须颤抖着,眼神中满是哀伤。
“师父,您先别激动,休息一会儿再说。”凌陌看到弥和祭司咳嗽得厉害,赶紧过去帮他顺气。“师父,我确实没想到您竟然想让我继任祭司之职,再怎么说,大师兄比我年长,阅历也比我丰富,他怎么都比我有资格。再说,我也没想过要做什么祭司,我只是想留在这里,陪着您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您是知道的,我从小无父无母,是您带着我长大,在我眼里,您就像我的父亲。我还想着,等您老了,卸下了肩上的担子,我就守着您安度余生呢。”
灵儿静静地坐在一旁,也不插话。或许她根本就不曾听进他们师徒二人的对话。近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一会儿神教,一会儿神魄,一会儿教主,一会又是神族……她自己都云里雾里,恍恍惚惚,分辨不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些看似平平凡凡的神教弟子,更有凌陌,竟然都是神族后裔,而她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却还欺骗了凌陌,她做梦都不曾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倘若凌陌真的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喜欢她,而不只是把她当成那个圣灵儿,她当真能够为他做任何事,即使赴死也心甘情愿。然而,本身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拥有那么高贵的血统,自己又怎么配得上他呢?现在能待在他身边,这样看着他,守着他,还承受着他给的爱护与关怀,都已经不知道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报了,此生足矣,夫复何求呢?
“你大师兄,唉,我算是看错他了。咳咳,”弥和祭司一提到沧南,神情便立刻凝重起来,“六年前,我派你大师兄下山去寻傲天找教主,我当时明白,教主恐怕是凶多吉少的,只是,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看到尸体,谁也不能断定教主就一定出事了。那时候,我是想给他机会下山去历练,就算没有找到教主,他也会慢慢成熟起来,强大起来。我原本打算的是,即便最后没有找到教主,或者教主出了什么意外,就让他来接替教主之位,那样他才能有更好的能力统领神教,保卫神教安危啊。咳咳,只是,我没想到,他出去六年,气量还是那么小,我就骂了他一句,他竟然跑下山去,这么久不回来。教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他太令我失望了,真是辜负了我一片厚望啊!咳咳,咳咳……不过,不回来也好,反正事已至此,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怎么样呢?结果还不是一样?就随他去吧,咳咳……呜——”弥和祭司正咳着,一口鲜血呕出来,血珠在胡须上闪烁摇晃了几下,缓缓地滑落下去,滴到他蓝黑色的衣衫上。
“啊,师父!”
“祭司大人!”灵儿听到凌陌的呼喊,立刻回过神来。
凌陌和灵儿同时神经紧绷起来。
“我没事,没事,都老毛病了,不碍事。”祭司强笑了一下。“凌陌,现在是白天,一旦天一黑,那些邪灵又会出来作祟了,而我们却束手无策。可是,我们三个人变成僵尸倒不足挂齿,但万一我们在无意识下下山去作恶可如何是好?”
“师父,那要不然我们先下山去,再想想别的办法?”凌陌问到。
“不!”祭司立马阻断了他的想法,“我们不能走,倘若我们走了,那些邪灵一旦突破结界,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下山去,到时候谁也阻止不了!山下可都是无辜的百姓啊!”
“那怎么办,师父?”凌陌道。
“凌陌,祭司大人说得对,必须有人留下来。祭司大人,我是教主,我有责任与神教共存亡,只是,既然能多活两个人,又何必非要白白牺牲呢?”灵儿抬起头来,看着凌陌和祭司。
“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祭司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祭司大人,听我把话说完,这与您劝其他神教弟子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的道理是一样的,我们三人之中,我目前的功夫最好,您和凌陌,一个重病在身,一个有伤在身,即便要来阻止邪灵下山,也该由我来阻止,你们留下来也没有多大作用,您跟凌陌还是下山去吧。”
“不!我绝不下山去!咳咳——”一听这话,祭司立马就急了,“就算死,我也要死在神教,而不能死在别的地方,否则我何以安息!再说,我这把年纪,加之这样的病,就算下山,也苟延残喘不了几天。反而是丫头你,我问心有愧啊,你本非我神教中人,却无端被牵连进来,我岂能让你一个人留下独自面对这样的危险?咳咳,凌陌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甚让我欣慰啊。只是现在,唉……”祭司拉过凌陌的手,“孩子啊,为师对你也有愧啊……你下山去吧,这里交给我和灵儿丫头就行了……”
“不!”凌陌抢着打断了祭司的话,“师父,您和灵儿不走,我也不走!就让我陪着你们吧。你们一个是我的师父,一个是……是神教教主,我怎么能一个人独自苟安逃跑,让我留下来陪着你们吧。”他本想说是自己心爱的女子,可是,话未出口便又咽了回去。
祭司大人看的了凌陌哀求的眼神,伸手去抚摸凌陌的长发,“好孩子,为师答应你,你就留下来吧。”
弥和祭司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好干净的天啊,可惜,我看不了多久了,从前竟然一直没发现,旻山的天竟然这样美啊,是该好好看看了,再不看就没机会了。”弥和祭司靠在月桂树上,安谧地看着敻远的天空。灵儿和凌陌也一同陪着他,安静地欣赏着旻山天空的美。自从知道凌陌是神族后裔之后,灵儿便有了不少心事,与他相处,也多了许多不自在,血统之别,在她的意识里确实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巨壑,而她又欺骗了凌陌的感情,这些在她心里搅动,翻涌,折腾得她心神不安。
“噢,凌陌,”弥和祭司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今天是月半吧,月圆之夜,那月神的灵气将会达到极盛!”他猛地坐直。
“那又如何?”灵儿和凌陌异口同声地问到。
“我突然想到,三百多年前,尤伽教主遇到邪灵肆虐之时,他的祭司曾在月圆之夜向月神请示,得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我们可否也来一次请示,如果成功了,能够解决危机当然最好不过,但若失败了,至少,让你知道了作为一个祭司该如何与我们的守护神月神进行交流与相通。就当为师最后能为你做的吧,一过此时,恐怕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