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凝重如铁,灵儿独自踏上了寻药之路,后山山势陡峭,野禽多而杂,这一带人烟稀少,尤其是山上,更是绝迹,故而保留着许多原始古老的动植物,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名字,甚至还有许多人不曾见过它们。森林里白天活动的野禽此时本该偎在巢穴中安稳地休养生息,而夜晚活动的野禽也该走出巢穴,踏上觅食之旅,但是,由于大地的震动,受到惊吓的动物们惊叫着到处乱串乱飞,四散奔逃,惊惶无措。
此刻,最活跃的其实并不是那些夜行的动物,而是从圣灵湖墓地走出来的那些孤独无依的灵魂。
大地在震荡,一次又一次,仿佛永远无止无休。山上的石头顺着山坡咕咕咚咚滚落下来,树上尚未成熟的无辜的果实,一颗接着一颗,被震得与母树骨肉分离,凄惨地砸向了地面,随着石头一同滚下山去。大树小树,被震动得疯狂地摇摆,无所依托,树上的叶子,哗哗啦啦地纷纷落下,在空中颤抖着翻飞,向母树和它们曾经赖以存活过短暂生命的世界做永远的诀别。
沉凝的夜,那些稀奇古怪的叫声随着山势流水一样倾泻下来,飘飘渺渺,瘆得人脊背发凉。
夜色中,一个通体发光的女子,她所到之处都被照耀得如同白昼般清晰明朗。她时而拨开小树小草,时而弯腰搜寻,转而继续向山上前进……在大地的震动中,这个身影一直在不住地颤抖,那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也随着大地一同颤动,颤动。
在此般情境之下,要走稳路确实不易,她已经好几次险些摔倒了。
她所到达之处,那些本来往山下逃亡的动物,突然凝神瞩目,仿佛肃然起敬,却又在接下来大地的震荡中惊叫着一哄而散,只留下她一个人,孤独地在夜色中寻寻觅觅。大地的震动,仿佛越来越厉害,越是靠近后山,这震动便越是激烈,越是凶猛。她却不知道自己在离那些邪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只要那些怪物一突破结界,一切都将结束,人世间将会掀起一场惊天的浩劫,若找不到办法解决,所有的人都将在劫难逃,而那些相互依偎的空地上的惊惶无定无辜的人们,尚不知晓。
突然又是訇然一记重击,灵儿差点被冲翻,她奋力抓住一棵树,跟着树一起剧烈地摇晃起来,这一次,她明显地感觉到,这样的冲击力太可怕了,且不说的建筑物,就算是人,倘若连续受到这样的冲击,指不定也会浑身骨头全部被震散。一旦这些邪灵冲破结界,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且无可遏止!但是,冲破结界却是迟早的事情,现在,谁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月神族的人,如今已无处可寻,其他族群的人根本没有此能力来阻挡邪灵入侵。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坐等灭亡吗?
灵儿抱着怀中的草药,就此陷入了迷茫。
她失魂落魄般一点点地向山上一步步迈去,彷徨在自己的思绪中,忘记了山下的伤者,忘记了搜寻草药,忘记了大地的震动,她感觉不到自己在跟随大地一同震颤。山上除了不能自由移动的森林草木,可以移动的动物甚至石头,都早已杳无踪迹,四处空空荡荡。远远望去,那一片光源徐徐向山顶的方向飘去。
离后山圣灵湖几近一半的距离了,尚在恍惚中的灵儿蓦地被冲翻栽了一个跟头,撞向了一棵大树。头晕目眩间,她迷离地看见了滞留在前方海浪一样黑黢黢的影子,在光源与黑暗的边缘游离,飘忽。那是什么!在那些黑影的下方,铺天盖地的曼珠沙华如沸腾的水一般汩汩地翻涌着,向远方的黑暗蔓延开去!
惊悸也如同海浪一样扑打过来,迅速充塞了她的整个身体,那些黑压压的东西多半就是祭司大人所说的邪灵,它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催动那些曼珠沙华为它们开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花分辨不出它们的恶,还偏偏受它们的驱使?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被主人用鞭子抽打着驮着主人埋头向前地奴隶一般,不声不响,不言不语,整个生命中就只有主人的意志,主人的吩咐!它们曾经是那样的英勇无畏,那样地天真善良,甘愿放弃人世间所有人类惊羡的目光,却在所有人的唏嘘不已中孤注一掷地投向了不见天日的幽冥界,而如今,它们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竟然甘愿成为供那些邪灵驱使的奴隶!既然分辨不出善恶,当初为什么要做那样崇高的选择,然后又在她惊叹的痴爱中自甘堕落!眼前所见到的一切让灵儿感到痛心不已,方寸大乱。
她有太多的想不明白,云缭雾绕。
只顾着在自己的思绪里乱钻,灵儿未曾意识到,大地此刻已经安静了下来,先前的震动消失了。那些墨汁一样黑压压的东西,只是在远处虚飘飘地游荡着,觑着这边,是窥探还是酝酿?
灵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那片诡异的地方,上方飘游着黑漆漆的没有形状的如同黑烟一般的东西,下方是殷红如血的曼珠沙华,红与黑层次分明,仿佛又相互支撑,相互依偎。
弥和祭司的那些话突然闯入灵儿的脑海,那些邪灵是能把人变成僵尸的东西,灵儿突然打了个寒噤,撒腿就往山下逃去。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远处的红与黑仿佛呆愣了片刻,又渐渐开始蠢蠢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