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南遭到急火攻心的弥和祭司一气之下的怒骂,颜面扫地,气急败坏。
的确,从前老祭司对沧南也只是管教甚严,沧南做错了事情也从来都是严加惩罚,别无二话,以此来警戒他,却从来不曾不问缘由地辱骂他,即便如此,沧南心中已早有怨怒。
然而,这一次不同往常,一来沧南是无心之失,二来他这段时间不在神教,不明白旻山所发生的事情,更不懂事情的严重性,师父当着凌陌和灵儿的面没头没脑地就破口大骂,让沧南的怨愤无处发泄,积怨成仇。怒不可遏的沧南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要发泄,要报仇,便利用了圣灵儿与傲天教主的关系,从中作梗,将矛头指向了无辜的百灵姑娘,他认为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却不曾想到,当初抓错人的是他自己。
他深知碎魂掌的威力以及它的破坏性和对身体的伤害性,练习碎魂掌的人是拿自己的生命和身体在做赌注,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一旦开始练习,将无法停下,体内积聚的功力对身体的反噬,将会在每个月圆之夜达到顶峰,让人生不如死,遭受痛苦折磨,而且,这种反噬和痛苦会随着时间与功力的增加而相应地与之俱增。
此外,练习碎魂掌确实如他所言,每练习一次都会有明显的效果,步步云天,是南疆所有各派武功中所需时间最短练习效果最明显的。然而,月狼神教几乎所有人都懂得为何碎魂掌是神教禁止练习的功夫,就是源于它巨大是伤害力,不仅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即便是身负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也少有人会选择走这条路。
神教历史中,大凡练习过碎魂掌的人,一概不曾活过十年。一旦选择练习碎魂掌,就等于选择了与仇人同归于尽,这是那个红衣女子不曾明白的。
沧南带着圣灵儿去了桫椤谷,那是一处临近旻山的僻静山谷,谷中长满了桫椤树。因为桫椤树具有辟邪的作用,每到多雨阴湿的季节以及每年当地的鬼节,千家万户都要来桫椤谷砍一些桫椤树枝回去,插在门框上、瓷瓶里,供奉在案台上,用以驱除邪气,护佑一家平安。但是,此外的其它时间,桫椤谷却异常冷清,无人问津。沧南为她在此处搭建了一座小茅屋,以供她潜心修炼。他自己则安置在了她临近的一处河谷,练习一套他新得的剑法。
第一天练习碎魂掌,红衣圣灵儿便尝尽了苦头。一开始练习,她的内脏便如同野兽撕咬,令她痛不欲生,但是,一想到爹爹的惨死,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放弃。
沧南过来的时候,她正痛晕在了茅屋外。
圣灵儿醒来的时候,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屋外,此时却躺在自己的榻上。休息了两个时辰,她感觉舒服了许多。听到屋檐下叮叮当当的响声,她起身出去看,沧南正在准备晚饭。从小,沧南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她。虽然她和凌陌的脾性最相投,也对凌陌最为亲近,可以说凌陌是她小时候最好的玩伴。但是,凌陌性格内敛而温和,平常又寡言少语,不像沧南那般具有男子汉气概。确实,她从小就尤其信任沧南。
“你醒了。”正端着碗转过身的沧南看到从屋里出来的圣灵儿问到。
“嗯。”她微微一笑,“沧南哥哥,是你把我弄进去的,是吗?”
“我来的时候,看见你晕倒了,就把你抱进去了。练习碎魂掌的确很辛苦,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还幸亏来得及时。”
“确实辛苦,我感觉自己就想被生吞活剥了一般难受。”
“灵儿,要报仇,吃苦是必不可少的,现在只是开始阶段,你还没适应。只要捱过头七天,一旦你适应得了碎魂掌的痛苦,你的功力也将不可限量。要练习碎魂掌,首先就要能够承受得住它所带给你的痛苦,它带给你的痛苦就是仇人带给你的痛苦,记住了痛苦,你才能有勇气承受得住,才能练好武功。记住,这些痛苦是谁造成的!当你对所吃的苦已经不再感到苦,你就离成功不远了。到那时候,报仇岂不是易如反掌?”
“嗯,沧南哥哥,我听你的,我能经受得住,我一定要为爹爹报仇,我欠了他一辈子,这一次,决不能再功亏一篑。”
“刚开始会很辛苦,你一定要坚定信念,我会每天来看你的。”
“嗯,谢谢你,沧南哥哥。”
“先吃饭吧。”沧南端着碗进了屋。
油灯微微摇晃,这一红一黑二人,在敞开的门内静静地吃着晚饭。夜如此安谧,在这深山幽谷中,倘若无意间闯进来一个陌生人,看到这幅画面,必定会认为这是一对甜蜜的普通小夫妻。
自从开始练习碎魂掌,被噬心的痛苦每天都纠缠着红衣圣灵儿,而且,一天胜过一天。
每一天,她都一如既往地痛晕过去,沧南依然照旧过来看她,为她烧饭,等她醒来,无论多晚,都会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她。
徐徐的炊烟静悄悄地淹没在沉静的夜幕中,消散在灿烂的星河之下。
今日已是第七日,也是她练习碎魂掌最为痛苦的一天。
她每向林子里的桫椤树劈去一掌,噬心的痛苦也随之扶摇直上。她痛苦地尖叫着,全身的血液都迅速灼烧,血管急剧膨胀,头颅中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行咬噬,而最痛苦的当属胸腔之***脏每被撕咬一口,继之又仿佛在伤口上撒上一把盐,然后接着被咬噬。冥冥中,她仿佛感觉到有一个怪物潜藏在她体内,以她的内脏做为美味的菜肴,一口一口,吃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她全身的红衣已经湿透,汗水如滂沱暴雨般从她的面颊上倾泻而下,她已经走不稳路,步步蹒跚踉跄,摇摇晃晃,仿佛一只在深秋的枯枝上摇摇欲坠的枯叶蝶,被整个季节丢弃,遗落在了深秋凛冽的寒风中。
好不容易坚持着打出这一掌,突然间,她感到全身的血液,绷破了每一个毛孔,洪水一般倾泻出来,所有的骨骼,突然之间被震颤得粉碎,灵魂在身体急剧的膨胀与收缩中突然被撕扯出了身体,然后,她的灵魂看着自己身着红衣的身体在一阵狂风中炸成了漫天碎片,灰飞烟灭。她湿透了的乌黑的长发紧紧贴在了满面的汗水上,她就这样倒下。
桫椤树叶子在猎猎风中颤抖着纷纷而落,静悄悄地回归了生它养它的土地,那也是它们最终的归宿,无所留恋,头也不回。
“灵儿,灵儿,你醒醒……”
听到有人呼唤,她艰难地睁开迷蒙的双眼。
“沧南哥哥,我死了,是吗?”她悲哀着问,“我还没给爹爹报仇,我怎么可以死……”
“你没有死,你已经成功了,灵儿!”沧南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之情。
“你说什么?我成功了?可是,我明明感觉到我已经死了,我爆炸了,炸成了很多碎片……”
“你怎么会死呢?你看看,我不是在你跟前吗?如果说你死了,我和你在一起,岂不是我也死了?”
“噢,对啊。”她终于虚弱地笑出来了,“这么说,我没有死?”
“对,你不仅没有死,而且,你捱过了头七天,以后,再练起来会得心应手得多,而且,功力将会成倍地增长。”
“真的吗?我真的成功了?”
“嗯!”沧南飞速地点头,“你现在虚弱得很,需要好好休息,先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再好好睡一觉,明天精力就会恢复很多。这段时间很辛苦,但是,你要相信,所有的苦都不是白吃的,一定会还回来的!”
深夜的桫椤谷中,又出现了暖人心的一幕,影影绰绰的灯火,若是在寻常百姓家,或许是再美不过的温馨画面。
就像沧南所说的,捱过了前七天,红衣圣灵儿之后的练习,便如鱼得水,进步如飞,因为她已经捱过了最痛苦的时刻,也算死里逃生,此后的痛苦便已算不得什么了。
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还不曾到月圆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