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灯火通明,许多人涌了进来一睹柳仙儿的芳容。楼上几个青衣小婢拥着一位锦衣姑娘坐立栏栅上往下眺望,自是花魁柳仙儿无疑。孔二已定睛一看,那柳仙儿果然天姿国色,只见她一双清澈的眼睛带着轻轻的笑意看着大厅中的从人,头上一支凤钗斜斜插在发鬓之上。凤钗上的凤凰嘴里饰着几条细细的珠链,随着凤钗轻轻摇晃。晃的孔二已心痒难忍,孔二已便喊着:“快出对子,我们等着对哩,春宵一刻值千金呀。”厅中一个醉汉跌跌撞撞的顺着楼梯便要爬上楼去,楼上几个打手忙冲下拦腰截住。那醉汉兀自呼道:“嫖个妓还要对甚么狗屁对子,要多少钱就直说嘛。要比也不能比对子,大家把裤子脱了,比比裤裆里的物体就行了。”一个打手猛挥老拳,那醉汉顿时门牙掉落。那醉汉捂着嘴,满嘴的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沾的满身都是。那醉汉的酒劲顿时醒了,慌忙转身就跑。临了,不忘回头嘟囔道:“你们给我等着。”那醉汉的门牙掉了,说话也漏风。大家听不清他说甚么,当然,也没人在意他嘟囔什么。那柳仙儿抿嘴一笑,大家都为之精神一振。把刚才的闹剧抛到九宵云外去了。柳仙儿微微抬头,仰望屋檐上的描金彩凤,随口道:“今晚我出上联‘清风迎凤萦翠薇。’各位请对下联。下面众人纷纷颦眉沉思,柳仙儿莞尔一笑道:“各位可各自回房写好下联,差人送到天字一号,记得写下你的房名和你的尊姓大名噢。”说完轻轻转身离去,留下晃动的凤钗在孔二已心头颤颤巍巍的抖动。孔二已和杨康一进入先前的屋内,见屋里的桌上早已有人摆上纸笔,旁边还有一小盅墨水。杨康不假思索的拿笔蘸上墨汁,写道:“紫气隐龙镇寰宇。”孔二已一看道:“完了完了,想的和我一样,又没我甚么事了。”杨康也不理会,微微一笑写好房名后便在下边题落款。孔二已大叫道:“你可不要玩阴的,你写上这完颜二字,我们就别玩了。谁不知道这大金国内完颜氏是皇族,你可不能老是耍诈,这样可就没劲了。”杨康略一沉吟,便在落款处写上‘杨生’二字。杨康把笔递给孔二已道:“该你了,你写吧。”孔二已叹道:“好句都让你占了,我只能胡乱将就了。”说罢提笔写上‘急水流沙粗在后’。杨康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指着孔二已道:“我活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对子,快让人给人家送去吧。”孔二已臊得脸色通红,只得在纸上续下‘怡香居、孔’字样。写完,唤来守卫把两张下联一并交给他,让他送往天字一号。孔二已和杨康继续面红耳赤的举杯畅饮,胡吹海侃。门轻轻推开,一个青衣小婢提着宫灯站立门口道:“请问哪位是姓孔,我们小姐有请。”杨康和孔二已面面相觑,一时愣住。孔二已回过神来,哈哈大笑对杨康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个小白脸也有吃瘪的时候。”也不理杨康怔坐那儿,跟着那青衣小婢直奔天字一号楼。一路雕梁画栋,不青衣小婢推开天字一号的房门。孔二已醉醺醺的嘀咕道:“这就到啦。”便抬脚迈入。屋内桌上点着两盏灯笼,照着屋内的锦床暖被,显的温馨别致。柳仙儿抱着琵琶从桌旁起身相迎。孔二已拱手行礼毕,打量着屋内的锦绣,晕乎乎道:“你倒是蛮会享福的嘛。”柳仙儿笑道:“孔公子见笑了,请座吧。”孔二已在桌旁坐定,柳仙儿又道:“不知公子喜欢听甚么曲儿。”孔二已挥挥手道:“无所谓,你随便。今儿主要是高兴,听什么曲儿都好听。”见柳仙儿有些发愣,孔二已笑道:“我一哥们,长的细皮嫩肉的。每次和他走在一起,姑娘们的眼睛老是盯着他瞄。今儿总算出了个恶气,想不到他也有给我比下去的时候。”说完不由的笑了起来。又道:“今儿你怎么会看上我那对子?”柳仙儿叹了口气道:“现如今咱大金国危如累卵,那些人的对子却想方设法的讲究华丽,他们的良心早就让狗吃了,如何算得上英雄豪杰?唯有孔相公的对子粗犷有力,如此人才方是当今乱世的精英良才。”孔二已惊讶道:“我以为没戏了,就那么随心一写,却料不到有这么多讲究。”顿了顿又道:“你一弱女子,倒操心起国家大事起来了。”柳仙儿摇头道:“女子为何就不能忧国忧民了?须知‘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蒙古人一旦攻进这大都城,谁家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乡亲?”孔二已颇为感动道:“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你唱一曲吧。”柳仙儿轻拨琴弦,只听得一阵琴声响过,犹如珍珠撒进玉盘一般。只听得那柳仙儿唱道:“只近浮名不近情,且看不饮更何成。三杯渐觉纷华远,一斗都浇块磊平。”孔二已叹道:“好,这遗山先生的《鹧鸪天》果然清新脱俗。只是幽怨有余,阳刚不足啊。”柳仙儿望着窗外无尽的黑夜,无限感伤道:“国家到了如何境地,我们大金国象遗山先生这样的才俊也只能空叹‘三杯渐觉纷华远,一斗都浇块磊平。’了。”
曲调婉转,柳仙儿又唱道:“醒复醉,醉还醒,灵均樵悴可怜生。离骚读浑杀无味,好个诗家阮步兵!”孔二已叹道:“咱大金国现如今诗词之风已不亚于他们大宋,只是可怜自废帝完颜亮之后,再无大气磅礴的大作了。”柳仙儿放下琵琶问道:“孔相公不喜欢遗山先生的词吗?”孔二已轻轻吟唱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这遗山先生的词天真独朗,直指内心。叫人怎么会不喜欢呢?”屋内两人相视良久,孔二已道:“这兵荒马乱的,不如你就跟着我吧。”柳仙儿轻笑道:“你能保护我吗?”孔二已被她笑的骨头都酥了,忙凑上前去紧握柳仙儿的手。见她双脸颊通红低头不语。胆子更大了,起身一把拥他入怀。柳仙儿幽幽叹道:“你说咱俩配吗?”孔二已忙道:“太般配了,简直是绝配。”心里却道:“我是**你是**,咱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哩。”孔二已心急火燎的吹灭灯笼,手忙脚乱的宽衣解带,黑暗中只听得柳仙儿嗔道:“咳,我的头钗,唉,你猴急甚么?”大雪依然纷纷扬扬的洒着,屋内温暖如春,屋外却是天寒地冻。孔二已的卫兵在翠薇楼下面来回警戒,冷的直跺脚,孔二已却早已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天色微明,孔二已朦胧间看见裘千尺气势汹汹的走来,向他破口大骂。孔二已勃然大怒正待还嘴,一动,却醒了过来。孔二已打个呵欠,擦着嘴边的口水,看着坐窗边的柳仙儿。叹道:“以前听人家说,男人一辈子最快乐的事,就是在闺房中给老婆画眉。现如今我看得改改了,以后男人都得早点起床,看着心爱的女人倚窗沉思,那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事。”柳仙儿淡淡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起来了,该回去了,昨晚你的那些跟班可是在下面转悠了一整晚。”孔二已忙起身穿上衣服,笑道:“瞧我这记性,居然把这茬给忘了。”边说边往屋外走去。柳仙儿轻声道:“你这就走了吗?”孔二已回首,见她洗尽铅华,一身素衣俏立房中显得楚楚可怜。便道:“你们翠薇楼能放你走吗,你跟他们说说,看要多少钱我赎了。”柳仙儿摇摇头道:“你走吧,我这份心便好。可我不想让你花去太多的钱,以后和你见面便会总觉得亏欠。”孔二已恋恋不舍道:“以后我们还能相见吗?”柳仙儿漠然道:“不知道,”孔二已叹了口气道:“你还是没看上我,以后若是有人看上就跟着人家从良了吧。呆在这地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柳仙儿直勾勾的看着孔二已也不再言语。孔二已为难道:“你到底要怎么着,你说句话。”柳仙儿对他摆了摆手说道:“你走吧。”便在桌边坐下,再也不看孔二已一眼。孔二已只得对她说道:“你若是有心,便来那石门城外的山上相见。若有士兵拦截,你便留话道‘欢乐趣,离别苦’,我便知是你来了,自会与你相会。”说完毅然转身步下楼去,召集了所有士兵各自上马,策马径直朝明月庄园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