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街道像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希望这条路是该早些到达,还是永远走不到尽头。
我的上身被困的结结实实,但我在意的不是绳索勒紧的疼痛而是已知却又未知的未来。
然而不管多长的路,总会有尽头的。
我被捆在一个柴房中,黑夜是如此的漫长而又短暂。我杀人了,可是我只是想救他,然而他还是死了,而且是因我而死。甚至整个春满楼都会因我而死。现在这样也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临走时妈妈的那句话,始终让我心里不快。
“对,对。是阿蕊,她是新来的,不想接客才杀人。我们春满楼将人交给你们了,任你们处置。”
虽然事是因是而起,但我已经为大家而死,难道这就是大家对我的态度吗?
然而事已至此,杀人偿命,一切都会不再重要。
天明了,稀微的晨光照亮了杂而乱的柴房,面对熟悉的光明,此时我心里却升起一种恐惧的绝望。
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府院到处扎着肃穆的白布,大厅里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中间,一口褐色的棺木停在那。周围的人个个面带哀色,披麻戴孝。
大厅前,胖子的父亲穿着白衣负手而立。见到我来了,他摆了一下手,立即有几个人把棺材抬了起来,人群皆随棺木而行,我也被押着随行。
一路悲沉,一路凄哀。这是一种必需的仪式?还是一种心理的发泄?或者也是为自己规范如此的将来?只是不知死者是否有知。
一路不愿行的脚步,一路停不下的脚步,原来这便是江湖了。然而我时运不济,才过了一天生命却已然到了尽头。时至如此我才发现我是多么怀念安乐村,那个已不复存在的安乐村。如果我知道到江湖会是这样一种命运,我还会出来吗?可是事实是不容我考虑也不容我决定,世事变迁恍然一梦。
人行停止了前进,终点已到。
荒山路。野林旁。
沉穆的仪式倒让我觉得有些轻松,我闲人一般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表演,贪婪而悠闲的欣赏周围的风景。
其实,这里风景不错,胖子的父亲很会选地方。如果是我恐怕也会选一个如此的地方。
这里很空旷,也很安静。阳光照过林子摇曳下满地幽影,不远处,一群鸟快活的从林间飞起,喳喳叫着穿入浩瀚的天空中去了。
风中,一片林枝在轻轻的颤抖,叶面翻飞,波光粼粼,好像春风吹过绿水的涟漪。
不对,有这么大风吗?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纹丝不动的发丝。
“夫人!”人队中有人呼道。
只见一个粉衣女子拼命往棺材那冲,身嘶力竭喊道:“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不让我见见我儿子?”
周围人群想要将其拉住,却是不敌其武。
胖子父亲凛然朝女子喝道:“如嫣,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我儿子死了都没有人告诉我,你教我怎么冷静!”身嘶力竭的呐喊声带着几分恨怨。
“不是我有意要瞒你,而是不得不瞒你。”胖子父亲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诚恳几分无奈。
“我要见我儿子!”说话间粉衣女子已飘然到达棺前。
粉衣女子一手欲开棺盖,胖子父亲一把格住女子的手,两人一来一去打了起来。
既然她是他的母亲,为什么不让她见?又为什么瞒她?我实在看不懂这些江湖人的做法。
眼见众人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我找了根尖枝,准备趁机悄悄从后锯开绳索。虽然我理亏在先,但毕竟我还是不想死。
“宫秋寂,你倒是和她玩的很开心嘛!”忽闻一句女声,我循声望去,只见场地边一棵大树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黄衣女子。女子容貌俏丽,臂抱长剑,眼中含着讥讽的笑意。
“阿文,你怎么来了?”宫秋寂惊道。
“贱人!就是你们合伙害死我儿子的!”那女子眼露恨意,飞然上树杀向黄衣女子。
黄衣女子也不甘示弱立即拔剑以对,两人在树枝间杀了起来。
宫秋寂紧张的看了看树上相杀的二人,又关切的看了看棺材,一时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我趁众人不注意,悄悄转身跑入林中。
跑了不多远,我听见前面树林里竟也传出声音。难道是防我偷跑故意在此地设下伏兵?我胆战心惊的蹲在地上挪走过去,透过草丛一望,我顿时吃了一惊。
前面,一大拨人站在树林中,都是江湖装扮,个个手持兵器,杀威阵阵。
我半声也不敢出,趴在地上悄悄的退了出来。
看来只有回去了,自古杀人偿命,不就是一死吗?我死也要死个光明磊落,不能偷偷落跑被人打死。
我又悄悄走出了树林,站回原地。众人还在那里纷争,还好没人注意到我。
两个女子此时正站在棺前打斗,宫秋寂站在一边脸色十分焦急。
忽然,宫秋寂闪身到粉衣女子身后,用双指向其背上一点,女子猝不及防晕倒在宫秋寂怀中。
“阿文,不要闹了。”宫秋寂道。
阿文笑道:“你心疼她了?”
宫秋寂道:“什么话?只是传出去不太好”
阿文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打没打算跟我走?”
宫秋寂深情道:“阿文,你知道我爱的是你。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让我为他做完最后的事吧。以后我们海角天涯,永不分离。”
阿文踌躇道:“可是,我怕来不及······”
宫秋寂道:“不会的,只要······”
正在这时,树林里冲出了我刚刚看到的那拨人。那拨人杀气腾腾,举刀持剑,在场众人注意力纷纷转移过去。
那拨人为首者朗声道:“随在下回去吧。”
阿文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
那人道:“教主有令,你若不回,立杀宫秋寂。”言罢,手一摆,人马已朝宫秋寂杀了过去。
出殡人马一看来攻纷纷拔刀相杀,两拨人马缠打到了一起。
为首那人施展轻功,几步越过打斗众人,亲自向宫秋寂杀去。宫秋寂亦无惧意,放下粉衣女子,双掌运化如风已对,丝毫不落下风。
看到这我才明白,原来两拨人是冤家对头。宫家强蛮霸道,有人出手教训他们实乃快事一件,只恨我双臂被绑,不然也许真会鼓出掌声。
忽然,站在一边的阿文惊道:“啊!你不是!”
此时宫秋寂的脸色也变了,自己一双铁掌竟不敌对方。蓦地,宫秋寂被打得口吐鲜血,被那人挟住。那人哈哈大笑:“看为父战捷了不开心吗?倒是你,若非进城还不知在哪能找到你呢?”言罢,施展轻功挟着被打伤的功秋寂飘然离去。阿文一见,立即腾步随后追去。
那拨人见主贼被擒亦不恋战,皆向树林中退去。众人见老爷被夺,不肯罢休纷纷向树林中追去。
此时,场地上只余胖子的棺木和昏去的粉衣女子,我见人皆散去,心生暗喜。此乃天不让我死,我怎能坐以待毙。我立即奔下去捡了个刀,去割断绳索。
然而,毕竟双臂被捆不大好使力,绳子一时半会割不断。我着急的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拼命的割绳子。
终于,绳子割断了。我心一喜,抖掉绳索,正四处张望逃走的路线,却听见林中传来了宫秋寂的声音:“不用管他。”
我做贼心虚一时慌乱,脚步都不好使了,凌乱的倒着步子跑了好几个方向都没跑出去。蓦地,我看到地上胖子的棺材,也不知那来的灵感,我掀开棺材就欲往里面钻,忽然,我想起了什么,于是我又飞快捡起地上的绳索,钻进棺材,合上棺盖。至于之后会怎样,我想都没想过。
进入一片黑暗之后,我才渐渐神思清明。
此时棺材里还有一个死人,而且是我杀的,然而此时我对自己死亡恐惧已超出对他人尸体的恐惧。虽然,我尽量侧着身体避免碰到他。然而,我还是感到好冷,甚至是感觉从心底往外的寒意。不,这不止是寒意,更有一种高冷的惧意,一种对危险本能的恐惧。
我在心里不停的默念着阿弥陀佛,心想:“在下借你房间暂避,你虽然是我杀的,但我是真心想救你,你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做鬼千万不要来找我索命。”
这时,棺外响起声音:“那个凶手不见了,肯定是刚才混乱时跑了,要去追吗?”
宫秋寂的声音道:“不必了。先把少爷葬了吧。”
宫秋寂不是被打伤了吗?怎么怎么快就救回来了?然而我躲在里面一声也不敢出,里面是冤魂索命,外面是活人索命,真是让我头疼。
我感到有人把棺材抬起,我紧紧的趴在棺材里,避免出声让人发现。
只听棺外一人道:“这棺材怎么好像沉了?”
另一人道:“也许是我们刚刚打斗太累了,所以体力变小了。”
“也对哦。”几人抬着棺材悠悠前行。
现在一切听天由命了,我闭上眼睛趴在棺地静待命运的安排。
在棺材里,我觉得越来越冷,我用舌头抵住牙齿,避免发出打颤声。
我感到棺材被抬起,然后又下沉,紧接着砰然落地,然后有沙土扬在棺木上的声音。
里面好冷,我好像渐渐回到了安乐村的冬天。严寒的山野,四下里一个人也没有,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一点颜色。刺骨的寒风呼啸着从耳边不断刮过,皮肤早已刺痛的没有知觉。我一个人在山路中,家还有很远,我的腿被冻的硬的迈不开步,袖子里的手也冻的僵硬。呼出的气在头发上睫毛上凝成厚厚的白霜晃在眼前,几乎看不清路。
好冷,好冷,如果能有一盆火该有多好。
我不自觉的运起了内功,渐渐的,我感到数股热乎乎的真气在身体内外不断流动。寒热相抵,身如泉洗,舒服极了。
过了不知多久,我身体渐渐的舒服了,便收了功。
收罢功,我心想:“这里是棺材,这会早被人埋在地下,我总算捡了条命。可如果不想办法赶快出去,我就真的要给他陪葬了。”
我试着动了动身体,还好没有碰到他。我的手向旁边慢慢摸索着,触到一个又软又长的东西。是了,是我带进来的绳子,我吐了一口气。我接着摸了摸,绳子下还有一个又硬又长的东西,像是根一长长棍子。我又继续摸索下,始终没摸到类似尸体的东西。
尸体呢?不会不在这个棺材里吧?难道是诈尸了,要我替他去死?想到这,我一阵寒噤。
不过,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在这老老实实的等死,我得想法子出去。可是棺材已经被土掩上了,我一开盖,土就会落下把我埋上的,可是除了开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出去,我又不是会钻地的鼹鼠从地下刨出去。
我心下一横,将棺木慢慢揭开了一条缝。棺木被揭开了,并不见有土落下。
我将盖子慢慢揭开,坐了起来。四下空空,阴冷无人,原来我竟在一个山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