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州城北,有一片繁密的乔木林。精通阴阳五行的大师都说这里风水好,安亡魂,旺子孙。
所以一直以来,这里都是合州百姓葬人填坟的不二选择。
树林深处,一个又一个泥石碑萧然林立,见证了合州数代人的生死更替。有些石碑年代久远,碑刻早已被风雨侵蚀,碑体破碎,可他们依然承载着老一辈对子孙的庇佑,象征着不灭的希望。
一处看着有些年头的坟茔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盘坐相对。
黑的阴冷孤绝,白的蛊惑娇媚,此二人正是之前两次交手李星云铩羽而归的常氏兄妹!
他们掌心紧贴,不留一丝缝隙,一缕缕阴森灰败的气息从两人掌边渗出,环绕在周身,似蛇游弋。
过了许久,兄妹二人睁开双眼,舒服的呼了口气。
常宣灵收功归气,身子一软靠进常昊灵怀里,惬意道:“真没想到,合州破大点地方,还能有这处宝贝所在。这片坟地下的尸气竟比其他地方浓郁十多倍,练起功来真是事半功倍啊。”
常昊灵搂住常宣灵,闭目养神道:“是啊,短短几日不但伤势恢复了,连功力都有了些进步,当真是天赐福祉。”
常宣灵把玩着常昊灵的头发,姣笑道:“要我说啊,这里一定是块风水宝地,指不定几百年前有仙人降临,留下仙缘,叫你我二人得了呢~”
常昊灵指间点上常宣灵小巧的鼻头,宠溺道:“是,那我们得了仙缘,不再做无常,成仙去可好?”
常宣灵伏在常昊灵胸口,满脸动人道:“好啊~不论去哪里,只要和大哥在一起,我都愿意!”
常昊灵抚上常宣灵娇嫩的脸庞,怜惜道:“虽然咱俩暂时还不能离开玄冥教,不过宣灵你相信大哥,有朝一日,我们一定会去到一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从此逍遥快活赛神仙!”
“嗯!我相信大哥,一直都相信!”常宣灵坚定道。
“嘎。嘎。”一只黑乌鸦停落在二人旁边的墓碑上,歪着脖子冲两人怪叫着。
常宣灵俏脸一红,从常昊灵怀里跳出来,伸手欲打,“你个小畜生,成精了吗?”
常昊灵低笑着拉住常宣灵,指着乌鸦脚道:“别冲动,大事要紧,还指望它给咱们送信回总舵呢。”
乌鸦扭扭脖子,又得意“嘎”了一声。
“呸!小畜生,要不是大哥拦着,早晚弄死你。”常宣灵皱着鼻子,恶狠狠对乌鸦道。
乌鸦拿小眼睛乜她一下,挺起小胸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常昊灵安抚的摸了摸常宣灵脑袋,上前从乌鸦脚上取下信管,小心打开。
常宣灵将脑袋凑过来道:“信上怎么说?”
“孟婆让我们盯住李星云,不要轻举妄动。她会派人来给我们增援。”常昊灵说着将信条递给常宣灵。
信条上,字数寥寥,仅有八字。“谨慎盯防,援军将至。”
常昊灵唤来一个小鬼,问道:“李星云他们现在到哪了?”
小鬼躬身道:“刚接到消息,他们一行六人才出果州,往蓬州方向去了。”
蓬州……
常昊灵道:“嗯,知道了。”
小鬼退下,常宣灵问道:“大哥,他们这一路北上,是要去哪?”
常昊灵冷笑一声,“无论去哪,他们都没机会去了!”
————————————
前往蓬州的官道上,李星云一行六人头顶日头走着。
陆林轩爱美,怕被烈日晒黑,于是用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倾国倾城实属另类,这方面暂且不用算作女人。
李星云一休自不必说,两个大男人岂会有怕晒的道理。可是,剩下的张子凡却白纱缠头,圆不溜秋裹了个严实,眼睛处也只留了一小条缝隙看路。
遇上陌生路人时,大家看到陆林轩遮面都习以为常,姑娘家嘛理所应当。可看到张子凡时,个个眼神都不对了。看这身形架势也知道是个大小伙儿了,怎么比女人还娘们?额头鼻子嘴巴下巴都裹了起来,难道是怕被太阳晒串色儿?
接受一路陌生人投来的鄙夷眼神,张子凡欲哭无泪,想说话又张不开嘴,只能在心里无声痛骂。
你见过谁挡太阳是用白布条在脸上绕圈啊,还只绕到下巴反让脖子露出来照样晒,来个阴阳分明?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小爷我是伤员!伤员懂吗!需要缠纱布打绷条的伤员!谁说这是用来挡太阳的,小爷被人揍得差点破相都没吱一声,还会怕那点太阳光?
迎面又一个挑夫从几人身边路过,斜着眼怪异打量了一下张子凡,而后摇摇头,不屑走开。
张子凡以手捶胸,冷静,冷静!
“咳咳咳。”张子凡隔着纱布面套闷咳几声。
陆林轩关心问道:“张大哥,可是身上伤又痛了?”
张子凡悲哼一声,陆林轩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安慰道:“那你且再忍忍吧,再过两日就好了。”
倾国嘁了一声,满不在乎粗声道:“咱相公哪有那么娇弱,屁大点伤势至于这么大阵仗吗?瞧陆姑娘这里三层外三层给他缠的,生怕他死了似的。都让你们放心了,咱是明白人,下手可有分寸着呢,没把他怎么样。”
张子凡从缝隙中递出强烈抗议的眼神,这还叫没把他怎么样?那你们还想怎样?!
肋骨断了十来根,脚脖子肿得比颈脖子粗,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在他醒后就变成这副强烈遭人鄙视的样子,他还连个不字都说不了,这能叫没怎样吗?
心痛伤怀泪流千行,张子凡被世界满满的恶意无辜伤害。
李星云叹了口气,拍拍张子凡的肩膀安慰道:“张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看你都熬过两道关卡了,等你再饿两顿之后,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全新的张子凡,上天到时候一定会有重任交到你手上的!”
张子凡哀怨的看着李星云,人生已经如此不幸,李兄你又何必再来踩上一脚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跟陆姑娘说给我脸上抹的“上等”膏药需要不透气静敷三天,这样才能活血化瘀,恢复我本来绝世的容颜。
就你精通医术,就你有“上等”药膏,就你家活血药膏需要捂着不透气,还得闷三天。张子凡心中千般无奈,万分忿慨……
行,趁着我没有力气你们就可劲儿的玩吧,谁让我无法反抗呢……哎,交友不慎啊!
不但没问出倾国倾城的真实身份,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更一路委屈受尽白眼,何苦来哉?
想我张子凡也是堂堂一位少主,竟落得这般田地……哎,不说了,说多了都是辛酸泪。
李星云一行六人脚不停歇,一路疾行,两日后来到一处奔流的大河前。
这条大河属于大江的一条支流,这条支流南北贯穿大半个蜀国。
这条大河正是位于支流中段,名曰:临蓬河。顾名思义,这条河与蓬州相邻。
临蓬河上,架了座石桥。虽然桥面有三四人宽,可看到桥下湍急的河水,还是会让人腿肚打颤。
倾城“啊”的一声扑到张子凡身上,拍着胸脯捏着嗓子撒娇道:“相公,人家害怕,你要搀着人家过~”说着不等张子凡反应就自顾自挽起他的胳膊。
张子凡被她扑得胸口震痛,掩在纱布下的嘴想龇咧开,可惜被纱布缠得太紧,做不出表情来。
其实张子凡也不用做出反应,无论他什么态度,这姐妹俩都视而不见,何况他现在是一个重度伤患,哪还有力气说不呢?随她吧……
河水轻微浑浊,带有些许泥沙。接连数日未有降雨,可气温升高,所以河水水位此时其实并不太高,只是水流因为地势原因下来急速,显得有些来势汹汹。
踏上石桥,众人才发现脚下桥面并不光滑。
多年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桥身虽然尚且坚固,可表面早已出现许多被侵蚀的痕迹,坑坑洼洼,难找一块平整的地方。
李星云当先走着,一休在旁随行。陆林轩跟在两人后面,倾国倾城夹着张子凡走在最后。
陆林轩回头望了眼张子凡,看他耷拉着脑袋,轻叹一声。张大哥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得偷跑出来玩一趟,结果尽遇到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许等他回家后,再也不会想出来了吧。真可怜。
几人走到桥中央时,李星云忽然看到桥对面从树林里窜出一对人马,个个黑衣装扮。一休也看见了,警觉道:“公子小心,恐怕来者不善。”
桥上现在只有他们几人,这个时候出现,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再往前走几步,只见对面那对人马向两边分开,两匹骏马从中间轻踏马蹄,缓步走出。
李星云目光一凝,冷声道:“原来是他们,黑白无常!”
陆林轩听见声音从后面探头问道:“师哥你说什么?黑白无常?”
李星云无声指向前方,陆林轩一眼望见,捏紧手中长剑咬牙道:“他们还敢来找死?”
一休忙道:“既然他们有恃无恐出现了,必然是又找了帮手。敌人情况未明,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李星云点头表示明白。
下了桥,李星云临河站定,嘲弄的对常氏兄妹道:“还以为你们挨了打就当缩头乌龟不敢出现了呢。怎么,看样子是找到帮手了?”李星云左右顾盼道:“哪儿呢,叫他出来吧,不就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吗,别藏着掖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