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云三人在桌前悠闲品着小二刚沏的一壶新茶,听见楼梯间有响动,闻声望去,不由眼前一亮,果然是人靠衣装啊。
一身白袍手执白扇,加上打理整齐的银发,颇有一股大家公子的风范,看上去干净整齐不少。瞬间从刚才邋里邋遢的蓬面猪头变成了个神清气爽,焕然一新的——猪头。
陆林轩看张子凡努力在青肿的脸上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姿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子凡眼角一抽,镇定自若在桌边坐下,露出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心中念咒道:我最帅我最帅我最帅。
李星云给张子凡倒了杯茶,开口道:“张兄,看你孤身一人,是要往何处去啊?”
张子凡垂头道:“说来惭愧,其实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家里人对我一直管教严厉,从小就没什么机会出来玩,所以前两天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想在外面好好玩几天。”
“哦,这样啊。”李星云点点头,陆林轩则看着有些失落的张子凡,瞬间心中母爱泛滥:没有童年的小孩最可怜了……
一休突然开口道:“不知张公子师承何派,我看公子一身功夫十分了得,想来你师尊在江湖上定不是泛泛无名之辈吧?”
张子凡连连道:“哪里哪里,在下功夫稀松平常,不足挂齿。一休兄弟就不要拿我打趣了。”
一休见他没有想深入的意思,也不好再说什么,笑了一声算是揭过话茬。
李星云道:“那张兄对接下来的路程,可有什么打算?”
张子凡摇头,“我这次能跑出来本就是个意外,一路瞎晃荡到了这里。说实话,孤身一个人其实挺无聊的,玩什么都提不起劲。对了,你们三位要去往何处啊,方便的话,我暂且与你们同行一段路程,也算有个伴儿。李兄,你说呢?”
张子凡眼冒星光直勾勾看着李星云,让他都有些吃不消了。
陆林轩却很吃这一套,晃着李星云的胳膊道:“师哥,既然他没有明确的行程,跟我们一起也没关系啊,反正我们去藏……”
“师妹啊,”李星云打断陆林轩道:“我也很希望张兄能与我们同行,只是我担心张兄的家人太久找不到他会着急,多少有些顾虑。”
陆林轩一听的确是这个理儿,总不能自已玩着高兴不管家里人担心吧,大眼睛转向张子凡,无声询问。
张子凡豁然道:“这点你们大可放心,我张子凡的武功虽然微末,但自保足够了。家里只会派人出来寻我回去继续练功防止我偷懒,倒不会担心我在外面出事。而且,此次被他们找回去,以后再想偷着出来可就更难了,我一定要趁这难得的机会玩个痛快!”
李星云琢磨一番,认为带他上路影响不大,倒也可行。向一休看去,见他轻微点头,也没有反对,于是对张子凡道:“既然如此,那就欢迎张兄加入我们。我们奉了师命要往北行,准备下午动身前去果州。”
张子凡正身兴奋道:“好啊,我一路上听不少人议论兴元府义节军的事,想着有机会的话就去凑个热闹,不知你们往北可经过兴元府?”
李星云迟疑了一下,兴元府的话,那可不是三两日的功夫了……看着张子凡期待的眼神,李星云还是将头点下。
张子凡一拍扇子,“太好了!我就说嘛,与李兄有缘!此番能与你们结伴而行,日后回家也能尽兴而归,不留遗憾了。”招手唤小二过来,“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拿上两壶来。”
李星云道:“刚刚你还说喝酒误事儿呢,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张子凡眉开眼笑道:“高兴,高兴啊!少喝一点就好,哈哈。其实不瞒李兄,我长这么大很少有几个朋友的,难得与你们几位投缘,我是真高兴。”虽然他这话说的轻松,可任谁都能听出话中的寂寥与落寞。
李星云默然,这种心情他能理解,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遇到一休之前,他也是没有朋友的。林轩是他的家人,是妹妹,并不能填补朋友这个位置在他心中的空白。这种空落落的感觉,虽不致命,却如附骨之疽,再难痛快。
小二很快将酒菜端来,李星云拿过一壶酒,对张子凡道:“一休和林轩不喝酒,这一顿,咱俩喝!”
张子凡抚掌大笑:“好!”
“干!”
年龄相近的两位少年,心历相仿的复杂坎坷,不同的人生,相似的悲哀,在这一刻化作滴滴入喉的清酒,于方寸间千回百转。
他们坐在这里,对面仿佛是另一个自己,无声对饮,一切不言。
陆林轩和一休就这么看着桌上的酒空了一壶又一壶,却谁都没有阻止。身为局外人,他们好像都能尝到那每一口灌下的酒中,有多苦。
陆林轩心里难受,可她不懂。而一休则因为懂得这份苦,选择沉默。
夕阳西下,本来说好的果州之行,因为两个倒在桌上沉醉不醒的人而被迫延迟。
请客栈小二将张子凡送回房间,一休和陆林轩把李星云架起,送到床上。
一休叹了口气道:“看来不到明天这两人是醒不来了。陆姑娘你也回房休息吧,注意点安全,有事情叫我。”
陆林轩微微一笑,“好,我会注意,不过,你有事也要记得叫我。”
一休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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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密林,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拥而立。
常宣灵娇媚的声音响起:“大哥,孟婆来信,说让我们三日内带回火灵芝,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新从渝州调来的人手最快明日才能到,先把他们监控起来,可别叫他们跑了。”常昊灵温柔的抚摸着常宣灵道。
“大哥放心,客栈周围都安排了人看守,迄今为止几人都还在客栈不曾出来。明日,定叫他们插翅难逃!”常宣灵眼波流转,连释放出的杀气都妩媚动人。
常昊灵轻刮琼鼻,舌尖在她脸颊划过,“如此甚妙!”
“哈哈哈哈!”
嚣张的笑声穿透树林,惊起飞鸟无数。
翌日清晨,李星云炸着脑袋醒来。
他已经不记得昨天喝了多少酒了,如今只知道宿醉的结果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遍了。
一休端来清水给他洗漱过后,头疼的感觉才稍微好点。
他想到了张子凡,这人头天刚刚醉过,第二天再来一次,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打开房门,正巧看见陆林轩出来,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李星云热情洋溢的打招呼道:“师妹,早啊!”
陆林轩蹦蹦跳跳过来,在李星云肩头拍了一下,“嘿嘿,师哥,宿醉的滋味好受不?”
李星云顿时垮下脸,“师妹,能有点良心吗,知道师哥我难受还不赶快给我捏捏脖子按按脑袋,在那幸灾乐祸什么?”
陆林轩嘁了一声,“昨天谁那么豪,把酒当水过嗓子啊。现在知道难受了,活该!”嘴上那般说着,身体却很听话的把李星云推进房间,按倒在椅子上坐下,轻轻给他头部按摩起来。
李星云享受的闭上眼睛,毫不吝啬夸赞道:“师妹真是巧手一双,我这头疼经你这么一按啊,一点儿都不疼了,整个人现在神清气爽,精神倍棒!”
陆林轩娇嗔一声,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就知道嘴贫,半刻都不消停,看来你也不是很难受嘛。”
这时,张子凡从开着的房门外露出半张脸,龇牙咧嘴冲他们笑着。
李星云忙招呼他进来,“张兄你醒了啊,快进来。”
张子凡看陆林轩正在给他按摩,满脸艳羡,由衷感叹道:“李兄真是好福气啊。”
李星云哈哈一笑,自豪的不得了。
“张兄你有所不知,从小到大,我不知道给我师妹捏肩捶腿多少次呢,应该是我师妹好福气才对。”语气中满满骄傲,丝毫不觉给师妹按摩丢脸。
倒是陆林轩被李星云这么一说,不由的面红耳赤,一记粉拳送上,撇下房间里的人,匆匆离去,“我去看看早饭好了没有。”
张子凡看着陆林轩的背影,羡慕到:“李兄你和师妹的感情真好,我都有点嫉妒了。”
李星云淡淡一笑,“我和师妹从小跟着师傅,我们三人相依为命,度过了彼此最难熬,也最难忘的时光,没人能明白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
张子凡点头,确实,这是属于他们师徒三人的记忆,旁人又怎会知晓呢?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好想拥有这种真挚的感情,或者说是亲情。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这种令人向往的感觉。
义父对他的好,总让他心惊肉跳,甚至恐惧。叔叔伯伯一大堆,可是又有几个是真正关心他的?恐怕他们叔伯彼此之间,也不曾有过什么真正的情谊吧。
可这三人不同,他们很真实,就连他这个刚结识的外人都能清楚看见他们对彼此的爱护,这不正是亲人间最重要的存在吗?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自己才越发想接近他们,不愿离开吧。
张子凡静静出神,忽然发觉眼前一晃,李星云突然起身朝门口跑去,他回过神来,就听见陆林轩急忙跑进房间道:“师哥,黑白无常送来的信件,你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