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庐,疏林,人影相对。
其中一人黑衣裹身,巨大斗笠遮住面容。他的对面,赫然是李星云陆林轩的师傅,阳叔子。
两人正在林子里谈话,四周寂静,鸟雀都没有一只。
黑衣人低沉道:“当今天下四分五裂,纷争频起。自朱全忠篡唐自立后,降服不少藩镇,更大肆封王赏爵收买人心。除李克用、李茂贞、杨渥寥寥数人外,余下皆早已忘记他们曾经姓什么了!哼,一群鼠辈,还真把温贼奉为正朔,可笑!”
阳叔子皱眉道:“可那其余几人也并不见得真正忠于李唐,如今都各自为政,盘踞一方。”
“那是他们不甘心被朱全忠这种宵小无能之人捷足先登,说到底,谁没一点野心。几人中李克用最聪明,是否忠心暂且不提,拒绝蜀王各藩自立称帝的提议后,打着除贼复唐的旗帜在各地与朱全忠耍的轰轰烈烈,很是快活啊。不过,岁前得到消息,李克用身染重疾,恐怕熬不了不久,果然在不久前,一命呜呼了。”
阳叔子沉吟道:“这样一来,形势对我们就更加不利了。李克用一死,朱全忠少了一大劲敌,怕是更加猖獗。”
“倒也不见得,李克用长子袭承了晋王之位。听说此子自小卓尔,不但善战,谋略也不乏,说不定,李克用没做到的事,都能由他完成。”略一顿,又道:“不过,此时他羽翼未丰,需要时间成长,而我们,更需要!”
黑衣人两只眼睛藏在黑布下,仿佛两团来自幽冥的鬼火,诡异可怖。
阳叔子虽然看不见,却体内寒意暴涨,心惊胆战。
“一切,按计划行事。”黑衣人吩咐道。
“是,大帅。”
“时间,时间啊……”梦呓般的飘忽声音中,黑衣人消失。
阳叔子轻微松了口气,仰头望天,真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些。
晴风暖日,渌水川波。
李星云陆林轩来到河谷内。
过去十余日后,这里果然比当日颜色更盛。
陆林轩瞪圆眼睛不住赞叹:“这里好美啊!”闭目深嗅,四下青翠碧绿,野芳扑鼻。
李星云仰面傲然,道:“那当然,师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青草一丛又一丛争相破土而出,翠色灌木扎堆生长,更有个别枝头蓄起幼嫩的花苞,惹人怜爱。
陆林轩除去鞋袜,将双脚伸入清冽的河水中。
谷中温度偏暖,河水也不觉寒凉。
两人躺在岸边青草上,折一片绿叶遮眼,怡然悠闲静享此刻安宁。
鸟儿啼声婉转悠扬,醉梦里。
“啪!”一物从高空坠落,稳稳停在李星云鼻尖上。
一股恶臭钻入鼻腔,深入脑髓。
李星云猛地翻身而起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阿嚏!”
一抹鼻子,黄白交加的物什落入眼中。
“你大爷的!”李星云手指苍穹对着空气愤怒咆哮。
陆林轩揉揉眼睛,她听见师哥的声音。“怎么了?”陆林轩口齿含糊的说道。
李星云一个机灵,立马跑到河边刷刷洗起来,连连道:“没事没事。你接着睡。”若是被师妹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死他。
心中恨恨道:“早晚有一天,将你们这些烦躁人的小东西开膛拔毛,祭了本公子的五脏庙。”
陆林轩来到河边道:“师哥你在干什么啊。”
李星云用衣袖擦干脸,淡定道:“一觉刚醒,洗把脸清醒一下,准备给你捉鱼呢。”
有些迷糊的陆林轩一听说鱼也瞬间清醒许多,拍手乐不可支道:“好啊好啊,那我去找些柴火回来。”说完一蹦一跳就走了。
李星云呼了口气,转而眼冒绿光在河水中开始搜索起来。
一柄精秀匕首在手,刃尖森寒闪烁冷光。这是当年最好的铸剑大师精心打造,给他从小防身的东西,这么些年慢慢沦为厨具,也是暴殄天物了。
这处河谷算是如今青城山中气温最宜人的一处了,许多游鱼来到这里把鱼卵产在水底沙床上。所以这条河流现在鲜鱼还算不少。
认准目标,李星云下手快、准、狠。
陆林轩还没回来,李星云已经熟练的将几条鱼去鳞破肚,清理完毕。
等了好一会儿,李星云终于耗尽耐心,卷起衣袖前去逮人。
顺着陆林轩方才的方向,迎面正好看到她走过来,抱着一小捆枯枝,裙摆还兜着些东西。
见到李星云,陆林轩乐滋滋的唤道:“师哥你快来看,我找到好多漂亮的蘑菇啊,咱们晚上给师傅做蘑菇汤吧。”
李星云心想:漂亮的蘑菇?那种东西能吃?
上前一看,裙摆里果然是不少花花绿绿颜色鲜艳的蘑菇。
李星云眼角嘴角俱是一抽,接过那捆枯树枝,无奈道:“师傅他老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能谋师害命啊。”
陆林轩撇嘴不满道:“师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害师傅呢。”
“那你赶快把这些蘑菇丢了吧,省的带回去遭罪。”
“我不要,这些蘑菇长得多好啊,师傅一定会喜欢的。”
“哎,师妹啊,”李星云叹气道:“你相信我,师傅他一定不会喜欢带毒的东西的。”
“什么?你是说这些蘑菇有毒?”陆林轩惊道。
“是啊,别看个个长得漂亮,越好看越有毒啊。”李星云心有余悸道。
陆林轩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李星云两眼望天,他才不会告诉师妹以前他乱吃东西差点把自己小命丢掉。
“总而言之,相信我没错的。”将陆林轩拽着裙摆的手拉过来,任由蘑菇滚落在地。
不等陆林轩反抗,拉起就走,道:“别磨蹭了,快帮我打下手烤鱼,我肚子都饿了,你不饿吗?”
听他这么说,陆林轩只好放弃。念念不舍的回头望了眼她辛苦采集的蘑菇,小脸悲戚。真的好好看的啊。
心情短暂的不美丽很快被美食的吸引力冲散。
当鱼身烤得焦黄酥脆鲜香,陆林轩像只哈巴狗一样口水横流,一脸渴望的看着李星云,就等他把木枝递到手上。
李星云可没管她着急难耐的样子,专心给烤鱼撒着盐巴香料。
又转了几圈,给烤鱼翻过几身后,才满意递给陆林轩,刚开口说了句“小心烫”,就听见陆林轩痛嘶一声,摇头苦笑,李星云继续烤起下一条。
“好好吃,呼,太好吃了!”陆林轩迅速解决一条,将鱼骨丢下,一边往嘴里扇风,一边不住说道。
李星云得意扬眉,那还用说,本公子的品味岂能差了。
“不过,师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烤鱼的啊?在剑庐你可从没烧过一次饭。”
“呃……这个……”
“好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每次趁着采药的时间偷懒,跑去吃鱼了对不对!一定是这样!你太过分了,居然不喊我一起,咱俩还是不是好兄妹了!”陆林轩瞪着李星云,气呼呼道。
李星云赶紧将烤好的鱼塞给她,“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陆林轩毫不客气大咬一口,接着道:“我不管,以后你吃鱼都要带上我,不然我就和师傅说你偷懒!让师傅罚你不许吃饭!”
李星云满口哄道:“好好好,以后吃鱼都带上你还不行吗,就怕你天天吃得腻烦。”
“哼,这么好吃的烤鱼,我才不会吃腻呢。”
小河岸边,红衣少年蹲在地上认真做着烤鱼,紫衣少女团膝坐在他身边,满脸笑容。
夕阳西下,两人手拉着手,将烤鱼香气留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