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旋曲折的山间公路上,一辆载满旅客的大巴缓慢而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着,司机额头上已沁出了些许冷汗,也许在他多年的司机生涯里,这样险峻的盘山公路还是不多见吧,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连人带车翻落万丈悬崖。
车厢的末尾,余生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眼睛看向车窗外面,外面除了山还是山,远的近的,迷雾缭绕,渐渐的有了些夜色的味道,视线也逐渐有些模糊起来。
终于,余生看见一个男人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黑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到了门口,突然将手里的空酒瓶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那声响将门口边倚着的女人也吓了一跳,想说些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说。没多久,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从此以后余生再也没有看见他回来过。
而关于那个女人,余生也是一无所知,他甚至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的脸,她的脸上长期蒙着一块黑纱巾,在再大的风面前都从来没有掉下来过,余生想要见上她一面实在是太困难。好在余生对她的脸也并不感兴趣。
在那半年多的时间里,余生几乎每个晚上都是在坟尾湾里过的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到那个死人堆里去,但他心里明白,他是不愿意呆在那个小木屋里的。
直到有一天,那个女人拉住他的手,然后跟他说了一个故事,故事有点长,长得他都打起了哈欠,但是女人坚持要说,他就趁女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走了出去,去的还是坟尾湾。后半夜的时候,余生从一个坟堆上幽幽地醒了过来,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一声比一声急,余生只是没有应,继续枕在坟堆上睡觉。最后声音弱了下去,似乎还带了一种绝望,直到最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余生却再也没有睡着,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太阳出来了,将原本整个阴森森的森林笼罩在一片暖光中。余生慢慢地走下了山,一直到了那间小木屋门口,不知为什么,越是走近木屋他的鼻子跳得就越厉害,他知道那个女人可能出了点什么事,说不定是割破了手指或是撞破了头什么的,这在之前是常有的事,女人似乎做什么事情都做不来,所以余生知道就算有一天她出了什么事情也不需要大惊小怪的。
但是这一次他显然没有料到女人出的事是如此的大……
那扇虚掩着的木门被风轻轻地吹开,裂缝越来越大,门里面的一切也越看得清楚,一滩鲜艳的红色辅满了整个木地板,那是余生从来没有见过的红色,红得如此耀眼,如此夺目,以至于后来的每次想起,余生的眼睛都有被灼痛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终于想起,那个女人其实一直是他的母亲。
虽然他从来没有叫过她,而她亦不曾对他有过要求。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几乎特别讨厌他,但是又不得不接受他的存在。他们给他取名余生,这是一个很糟糕透顶的名字,只因那个男人姓余,于是想都没想便扔给他一个符号,余生。他猜想,他们一定是觉得他是一个多余的生命,而余生也确实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因为他从来不需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活着的意义在他身上完全就没有体现出来。
这是余生最初的历史,没有人知道的历史。而现在,余生已经重新踏上了这个历史的发生地,寻着残存的记忆,他很快找到了那间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