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杨志刚,你跟我说实话,有福的伤究竟……张改莲满脸愁云。
你放心,矿上比咱们也着急。你看郝矿长一直都守在医院,华院长一个人去BJ找教授,刘主任从出事到现在也没休息一下。
这我知道。可有福躺在那儿一直昏迷不醒,你说我能不急吗?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我的男人。
刚才听刘主任讲,华院长找到了教授。只要找到教授,有福就有了希望。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华良玉见到邵教授并且说服他暂时放弃回南方的时,龙山上空的天由晴转阴,半天的工夫,阴了个黑踏踏的。据气象台预测,晚上有可能会下雪。如果下了雪,通往龙山的唯一的交通就只有中断了。换句话说,即使邵教授来了,也只能是坐在山下,等路上的雪化了少了汽车通了才能上山,这不等于来和不来一个样吗?他妈的,怎么这么背,放屁能打着脚后跟。郝仁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和郝仁义一样,其他人也是一个比一个着急呀。刘玉山是外科主任,是郝仁义高薪聘请来,在医院享受着特殊待遇,他的压力能小吗?杨志刚更是如此。他是有福的队长,有福又是为了他才负的伤,而他与有福的女人张改莲又是这种关系!至于张改莲,她的心里更是入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酸是甜是苦是辣是咸。尽管她和有福在一起并不幸福。可现在她心里时时刻刻想到的是有福的好处。有福除了不能好好做那个,其他的毛病可是挑不出一点点来。
可是,老天爷不管这些,该刮就刮,该晴就晴,该阴就阴,该下就下,人家有人家的规矩。你能更改得了?
唉,人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日能,其实扯淡得很。毛主席原来说过,人定胜天。最后呢,不是也说了软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他也没什么办法。
可是,现在的郝仁义就下决心准备办一件在别人看来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52•
与郝仁义迥然不同,此刻,气象局的颜局长在办公室里是眉开眼笑,心花怒放。本来就十年九旱的龙山市,已经连续几个月无雨无雪,不少地区连人畜的饮用水也成了严重问题。这个原本就是“冬天吃雪水,夏天喝泥汤,雨季檐下摆缸缸,洗碗水变成糊汤汤。带上干粮洗衣裳,一年四季为水忙,倘若客人来家住,舍米舍面不舍汤”的地方,采取了定期供水。3名学生每天分给一瓢洗脸水,每个学生每天只供应一茶缸饮用水,教职员工每人每天半盆洗脸水。现在,老天爷好像开了眼,起了怜悯之心,让几个月亮瓦瓦的天突然变得阴阴沉沉,作为气象局长的他能不高兴吗?尽管下不下雨下不下雪不是他的责任。望着灰色的天空,颜真还是有点不太满意,他和其他几个领导商量了商量,决定采取人工增雪的办法,让龙山美美地下一场雪,下的越大越好。这样,就可以缓和眼下的旱情,明年春天土地的墒情就可以得到改善,农民撒到地里的种子就不至于没有收成。
郝仁义走进气象局的那会儿,颜真正在组织他的部下摆弄那些火箭炮呢。
哪位是颜局长?郝仁义问那些摆弄火箭炮的人。
我是颜真。请问你是哪位?
你好,你好。我是龙山矿的矿长郝仁义。郝仁义说着伸出厚厚的手来。
和颜真握手的时候,郝仁义打量了了一下眼前这位气象局长。颜真看起来比他还小几岁,顶多四十四五的样子,个子不低,最少也在一米七五以上,不过身材比较单薄,生的白白净净,属于标准的知识分子形象。像颜真这样的年龄,能够爬到正厅级的位置,用企业流行的一句话讲,就是还有发展后劲。颜真在听说郝仁义是龙山煤矿的矿长时,心里有点纳闷。一个煤矿的矿长来找他干什么?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颜局长,我今天是来找你帮忙。刚刚坐下,郝仁义就开门见山。
找我们帮忙?郝仁义的话让颜真是一头雾水。我能帮你们做什么?颜真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能。而且这个忙还非你莫属,就看你愿不愿意。
我?郝仁义的话让颜真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颜局长,你看这天气,马上要下雪了,我就是为它而来。
下雪好啊。现在咱们这儿的旱情越来越厉害,许多地方连人畜的饮用水都靠政府供应。好不容易天气阴了下来。你看,我们正准备用火箭炮人工增加雪呢。
郝仁义一听,马上站了起来,颜局长,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这事。
那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个忙你就是不说我也会。
颜局长,你误会了,我是希望你不要让它下雪。
为什么?郝仁义的话让颜真也站了起来。
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不等颜真说话,郝仁义就接着说,我们矿的一个工人受了重伤,我们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从BJ请来了专家为他做手术。
这和下雪有什么关系吗?颜真不解地问。
当然有,而且有密切的关系。如果下了雪,汽车就无法上山,专家就不能去给受伤的矿工去实施手术,他的生命就因此而会中止。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明白,为了这位矿工的生命,请你们用火箭炮把雪破坏掉。
不行。你考虑的是你们矿,你们矿的一个工人,而我必须对更大的范围和多的人负责。
颜局长,要不,他们的损失由我们来承担。
郝矿长,不要说我没有这个权利,就是有这个权利,这损失你们能赔得起吗?
颜局长,我代表工伤和他的家属求你了。
郝矿长,这不是你我之间的事,也不存在谁求谁的问题。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若要公道,打个颠倒”。你们的工伤是人命关天的事,谁也应该同情,应该伸出手来帮助,这个我懂,可是你想过没有,龙山地区十几万的人得不到充足的饮用水,生活受到了严重影响,再这样下去,明年大部分农民的土地也无法耕种,相比之下,哪个更重要些?郝矿长,你也是当领导的,这个道理用不着我多讲。
郝仁义点点头,唉了一声。说,我也是急昏了头。
这时候,外面的人问:颜局长,雪已经下开了,我们的增雪行动也开始吧?
颜真挥挥手说,好。
郝仁义向窗外看去,果然,零零星星的雪花从天而降。
颜真的好字刚刚出口,外面的火箭炮就轰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大约响了三十多下。
雪越来越大,由开始的零零星星变得稠密起来,雪花如一只只粉蝶,满天飞舞。只一会儿,地便成了白的。再看郝仁义和颜真,一个眉头紧缩,忧心忡忡,一个眉开眼笑,手舞足蹈。
唉,这该死的雪,你就不能晚下上一天!郝仁义紧握着拳头,咚地砸了下去。茶几上一个空杯子跳了一下,然后骨碌碌滚到了地下,怦地一声四分五裂。看颜真在看自己,郝仁义也感觉到自己有点失礼,忙说,对不起,我不是……
没关系。郝矿长,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理解了又能这么样?我的工人的性命危在旦夕,要是抢救得及时,还有可能保住性命。可他的命不好,偏偏遇到了这么个鬼天气!只有眼睁睁等死吧。
郝矿长,就没有别的办法?郝仁义的话显然感动了颜真。
有什么办法?矿上到这儿有五六十公里,铁路还没有修好,惟一的交通工具就是汽车。一下雪,汽车就不会动了,只能等雪化了才行。等到这个时候,什么也完了!
这雪的时间不可能太长,也许等雪停了汽车还能行走。
颜局长,你不用安慰我了。你不清楚,龙山那鬼路,有他妈一百零八个弯弯,外地来的司机一到那儿,就花钱顾本地的司机开,自己住在山下等着。现在又下了这么大的雪,除非直升飞机能去了那儿!
直升飞机?对,咱们试一试。
试一试?你们还有直升飞机?这一下轮着郝仁义莫明其妙了。
颜真看郝仁义不相信,就告诉他说,他有个同学在飞机场当领导,他们那儿有架直升机。
郝仁义一把抓住颜真的胳膊,说,颜局长,你赶紧给问一问,说说好话,求求人家,哪怕我们多出点钱也行。我们这位矿工是个舍己救人的好同志,只要能救他,我们矿上会不惜一切代价。
既然这样,咱们两个亲自去一趟。上世纪六十年代咱们国家就有为了61个阶级兄弟的动人故事,今天更应该没问题吧。
53•
龙山矿今天比过节还热闹。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说直升飞机要来龙山,矿上的职工就不要说了,连他们住在楼上和山坡上小平房的家属们也不顾天寒地冻,拖儿带女赶到矿办公楼门前的广场上来。他们中间有许多人只是看到过天上飞的飞机,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能近距离看到飞机,谁也不愿意轻易错过?大山拐着条腿,让老婆搀扶着,也来了。他倒不是来凑热闹,他是不相信因为有福矿上会下这么大的本钱,还兴师动众,又请专家,甚至还动用了直升飞机,一个穷下坑的,有什么值得让矿上这样呢?他老婆听人说,飞机是中央的领导特批的,有福的事惊动了BJ!大山虽然半信半疑,可人们传的有鼻子有眼。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他今天就是要亲眼看一看,这飞机是真来还是糊弄老百姓。
昨天晚上下了多半夜的雪,差不多有一尺厚。整个龙山矿是银妆素裹,白茫茫一片。接到郝仁义的电话,一大早,矿党政工团的机关干部便来到广场,把里边的积雪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为的是让直升机降落。担心直升机看不清目标,工会主席亲自打电话,让婚庆公司的人拿来两个大气球,固定在广场上空。
邵教授和郝仁义、华良玉乘坐的直升机还没有到,龙山矿的其他领导和许多闻讯而来的工人家属们就早早在办公楼门前的广场上等候。为了安全起见,矿公安部门的人是倾巢出动在广场负责维持秩序。正在矿上的蒙蒙自然也在其中,当记者的她自然更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来了,来了。人群中有人喊叫起来。果然,从远方传来了嗡嗡的飞机声。飞机越来越近,飞机越来越大,飞机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这是一架意大利生产的A119型直升机。除了2名驾驶员外,还可搭乘6名乘客。
郝仁义和华良玉一左一右搀着邵教授一下飞机,蒙蒙就举着摄像机在不停地拍摄。矿上的领导们拥过去先是热情地问寒问暖,然后就众星捧月般地把老教授护领到那间有空调有地毯有浴室有背投的一应俱全的豪华房间里。小鸟可人的服务小姐眨眼间就摆上了水果、鲜花、高档香烟以及中外名酒。等邵教授坐下来,郝仁义就说,邵教授,非常感谢你不辞劳苦来矿上为我们矿工服务。我代表工伤职和他的家属,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说罢,站起来向邵人杰鞠了一躬。
邵人杰摆摆手,说,郝矿长,用不着这么客气,救死扶伤是每个医务工作者的天职。更何况,伤者还是一个舍己为人的英雄。再说,华良玉又是我的学生,学生有了困难,我这当老师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华良玉说,老师,你先在这儿休息休息,两个小时后再让车来接你。
邵人杰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看咱们还是先过去看看病人的情况吧。
郝仁义说,邵老,不忙不忙,你这么大岁数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
郝矿长,对于一个病人来说,时间胜过一切。再说,咱们都是自己人,也用不着客套。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比我还急哩!是不是?
郝仁义连声说,是是是。
那咱们还等什么,走!邵人杰说着站了起来。
54•
在医院的急救室里,邵人杰对有福进行了常规检查,又仔仔细细看拍的CT片子。
一直在旁边的郝仁义问,邵老,病人的伤势……
郝矿长,邵人杰指着片子对几个人说,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刚才我亲自为病人进行了常规检查,他的体温、脉搏、心律都还正常,只是呼吸慢、浅,这其实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凡脑损伤较严重,比如像颅骨骨折、严重脑挫裂伤的患者,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呼吸道不畅通。
邵老,你看采取什么办法?郝仁义问。
手术,没有别的选择。邵人杰说。
术后有没有恢复健康的可能?郝仁义小心翼翼地问。
能保证性命就不错了。至于其他……邵人杰没有再往下讲。
只要能保住命,我们花多少钱也值得。
郝矿长,这样的手术风险较大。是不是和家属商量商量,把这些情况和她讲明,免得以后打麻烦。刘玉山这时插了一句。
郝仁义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们现在应该做家属的工作,一定要动员她好好地配合治疗。
刘玉山问,郝矿长,你看这个工作让谁去做?
杨志刚呢?这工作让杨志刚去吧,他是有福的队长,跟家属也好说话。你找到他,就说是我的意思。
刘玉山答应着走了出去。
刘玉山从急救室出来,看杨志刚在医院的小卖部前,就喊了一声。
杨志刚答应着过来,问,刘主任,教授来了?
你没看见?
我回队里办了点事,这不,刚刚过来。
华院长和郝矿长这次费了好多周转,总算把邵教授请到咱们龙山来了。
教授一来,有福这下有了希望。
刘玉山说,杨志刚,有福的情况不怎么乐观,要不是有华院长这层关系,邵教授不一定会答应做这次手术。
华院长的关系?
华院长是邵教授的学生。你不知道,这手术有风险。刘玉山解释道。
噢,这可真是有福的福气。
杨志刚,教授是答应了为有福做手术,不过,因为有风险,你得好好做做家属的工作。刘玉山又说。
行,她一会儿就来。我跟她好好说说,估计问题不大。
55•
刘玉山刚走,张改莲就来了。
杨志刚跟着张改莲来到矿上这次为她安排的那个房间,告诉她教授请来了。
真的?
真的。教授经过检查之后,决定做手术,说要征求你的意见。
我还能有意见。做吧,越快越好。
不过教授说了,这手术有一定的风险。
风险?你是说……张改莲说话时看着杨志刚。
其实,任何手术也都有风险。因为有福的伤势比较重,相对来说,风险也就大一点。
张改莲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要我说,风险再大也得做,毕竟做了手术还有希望,要是不做,那只有等……
那就做吧,我听大家的。
改莲,不要害怕,万一有福有个三长……
张改莲突然火了,放屁!你为什么不说句吉利话?你是不是盼他……
改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以后不许你胡说八道!要是再说一句混话,永远也不要再登我的门!说完气冲冲地出了门。
郝仁义在华良玉办公室的床上躺了一会儿,怎么也躺不住了。就下了地,来来回回地踱着,每隔一会儿就看一下腕上的表。终于,刘玉山和华良玉一前一后相跟着走了进来。
怎么样?郝仁义迫不及待地问。
手术非常成功。刘玉山告诉他。
郝仁义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问刘玉山,红包准备好了?
刘玉山说,准备好了。
良玉,这个任务交给你,必须完成。
我可没有这个把握。邵教授的为人我知道,我尽量争取吧。
56•
黄昏时分,张改莲从医院的卫生间出来,遇到了来医院看望病人的一男一女。这两人是改莲的老乡,原来也住在摩天岭下的小平房。
改莲,有福做了手术多长时间了?女人问。
今天刚好一个月。
恢复的怎么样?
还行。张改莲其实没有说实话,她也不能说实话。她怎么能告诉人家,有福现在和植物人差不多,不能吃不能喝不能说不能动,一天下来得花几千块钱,全凭药物维持着。要在农村,十个命也早没了。改莲只能告诉他们,有福现在还不能说话,大夫说得慢慢来。
女人安慰她说,不能着急。这就算不错了,我家的一个亲戚,是让人用铁棍打了一下头,都半年了,还在床上躺着,有出的气没进的气,跟个死人一模一样。
男人说,你家男人是个有福之人,听说为抢救他,矿上花了不少钱。
张改莲说,矿上可是出了力,华院长专门去BJ请来了专家。要是耽搁几天,有福早就没命了。
像有福这样的好人,矿上就应该这么做。女人说。
57•
吃过饭后,蒙蒙又钻到了她的卧室里,鼓捣她拍的片子去了。从有福出事到抢救,蒙蒙拍下了全过程。她说,这是她单独拍的第一部片子,也是自己最满意的片子,她给自己的片子取名为《关爱》。还说,要拿这部片子参加什么竞赛。
华良玉就躺在了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休息。
这段时间,为抢救有福,华良玉累得够呛。躺在没有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睡梦中,她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值班大夫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她,有福停止了呼吸。她打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原来是南柯一梦。还没等她静下心来,门铃响了,她揉揉眼睛站起来,迷迷瞪瞪过去摁了单元门的按钮。然后,开了防盗门。
郝仁义回来了。郝仁义今天因为喝了酒,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一进门就对华良玉说,亲爱的,快给我沏杯茶,浓点。
不能喝就少喝点,不要逞那个能。华良玉一边沏茶一边说。她知道郝仁义不能喝酒,也不喜欢喝酒,一喝点酒就脸红得像水萝卜,一喝点酒就喜欢吆五喝六,指手画脚。
你不知道,今天高兴啊,不能不喝。郝仁义并没有体察到华良玉的不悦,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说,怎么啦?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喜事。华良玉把茶杯放在茶几上,问。
方书记来了。
方书记是来通知你去党校学习还是又来查你的问题来了?
方书记今天是来为我平反来了,你说这事还不值得高兴吗?郝仁义大声说。
谁也没有给你制造什么冤假错案,平什么反。华良玉话虽这么说,但她已经从郝仁义的话中猜测出了什么。
方书记代表局党委来的,方书记说,经过这段时间的取证和调查,那几封匿名信上举报的问题基本上是无中生有。方书记还说,郝仁义同志在济上是清白的,工作上是认真的,思想上是进步的,政治上是坚定的。
看看,夸奖上你几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华良玉笑着说。
还有,下半年局里要调整班子。说到这儿,郝仁义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对华良玉说,我是候补队员之一。
提拔不提拔无所谓,只要不背黑锅就心满意足了。华良玉拿过杯子,又给杯里续满了水。
妈说得不对,什么提拔不提拔无所谓,该提拔就得提拔。再说老爸都快奔五十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老爸,你说是不是?蒙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来了。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
老爸,你说的不是心里话。我说的对不对?
蒙蒙,别瞎说了,忙你的去吧,小孩最好不要掺和大人们的事。你不是要拿你拍的那个片子参加什么竞赛吗?让你爸给你把把关。
什么片子?郝仁义问。
就是这次抢救工伤的全过程。我现在觉得原来的题目‘关爱’太雅,还不如干脆叫做‘人命关天’更响亮!老爸,你说对不对?
人命关天不好。郝仁义马上就否定了,意思虽然是那个意思,可听起来不顺耳,要不,要不就叫‘生命如歌’,这么样?。
好,还是老爸利害。妈,你的意见呢?
行。就叫生命如歌。
老爸,蒙蒙弯下腰把嘴凑在郝仁义的耳朵旁,“我还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郝仁义同样悄悄的问。
你看杨志刚这个人怎么样?
这后生不错,年轻有为,是出席市里的劳模,也是爸爸的得力干将。
既然如此,你就没考虑提携提携?
是不是他让你……郝仁义马上提高了嗓门。
爸,是我的主意,与人家杨志刚无关。蒙蒙马上分辩。
什么事,你父子俩鬼鬼祟祟?华良玉问。
蒙蒙想为杨志刚这小子走后门。
爸,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人家不理你了!说完一跺脚回到自己了的屋子里。
唉,老郝,蒙蒙是不是对杨志刚有那么点意思?华良玉望着蒙蒙关上的门,说。
不可能吧。杨志刚这后生倒是不错,可结过婚,咱们蒙蒙怎么能……
现在年轻人择偶的标准和咱们那时候大相径庭。现在的女孩子就喜欢找那些大一点的成熟的男人,电视里成天演的就是这些。
你哪天从侧面问一问。良玉,我看有福恢复的希望是没有了。郝仁义喝了一口茶,看着郝良玉说。
什么意思?郝良玉问。
既然没有了希望,我看是不是该考虑放弃了?郝仁义说这话的同时用询问的目光望着郝良玉。
放弃?为什么放弃?郝良玉质问道。
因为没有希望,长期下去,会弄得我们很被动,骑虎难下。
是不是因为钱?
这只是一个原因。
还有呢?是不是因为他现在死了也不再计算矿上的百万顿死亡率了?
良玉,你得替我想想,为了他,矿上已经花了一百多万,这么下去,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呢?现在已经成了个包袱,而且,这个包袱越来越沉,我们不能让他把我们压垮,拖垮,必须想办法甩掉。反正我们已经尽力了,也对得起他了。郝仁义没有从正面回答华良玉提出的问题。
老郝,抢救一个因工负伤的工人是我们的义务,更是我们的责任,而不是为了让人家感谢咱们。你是矿长,从个人的角度,你也许可以这么想,也可以这么说,可我是医生,医生有医生的职业道德。只要他还没有停止呼吸,谁也没有权利放弃。
58•
尽管郝仁义再没有提放弃的事,尽管华良玉和医院的大夫护士门还是一如既往精心地照顾着有福,但有福的病情还是一天天恶化。最终在他术后第三十九天的早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得知有福去世的消息,正在主持调度会的郝仁义马上赶到了医院。
在有福遗体旁的有华良玉、刘玉山和几个护士,有张改莲、杨志刚,还有有福的师傅黑棒,工友小马等人。
看郝仁义来了,张改莲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有福爱人,你要节哀,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郝仁义对张改莲说。
我没事。有福的事让大家费心了。为了他,多少人跟上操心受累。有福能活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得感谢咱们矿领导,感谢咱们医院的大夫,这是他的福气,遇上了你们这样的好领导,好大夫,好人。
有福爱人,不是你感谢我们,而是我们应该感谢你。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让职工受了疼痛,让家属跟上担惊受怕。有福在工作中出了事,而且是为了救别人伤了自己,我们当领导就应该千方百计想尽一切办法为他治疗,这是我们的责任。我是工人出身,也出过工伤,知道这滋味。现在有福走了,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
张改莲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要求。
郝仁义说,我原来想再过一段时间,等有福的病情稳定了,让你们去外地疗养上一段时间,现在有福却早早地走了。这样吧,我跟房管室说一说,给你找一套楼房,你就住在矿上,让劳资科先给你安排个临时干的,等有了机会再把你们的户口从农村迁来。
张改莲感动地热泪盈眶,说,谢谢郝矿长。说罢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又说,郝矿长,我想回老家去。
为什么要回老家?华良玉问。
有福家里还有一个老妈需要照顾。
杨志刚马上插了话,那还不好说,把老人也接到矿上不就行了?
张改莲说,我不想在这儿住。在这儿住我心里不舒服,看见这儿的山,这儿的人就让我想起了有福。再说,还有有福的母亲,我觉得还是住在老家好点。吃的喝的虽不如这儿全,不如这儿方便,可比这儿的干净,比这儿的新鲜,还比这儿省钱。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个矿上不能勉强你。回家也一样,矿上该给你什么待遇一样也不会少。到时候有什么困难就吭声,凡是矿上能解决的,我们一定解决。
谢谢郝矿长,谢谢大家。
59•
张改莲在家里收拾东西时,手机响了。她看了看屏幕,关了电话。还没等她收起,电话又响了。
杨志刚,你有什么事?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
现在不能说,等咱们见了面再告诉你。
就在电话里说吧。以后你得少往这儿跑,省得让人说闲话。
你害怕了?我还不怕你怕什么。再说,你现在已经……
那就改天吧,现在天快要黑了。
我等不及了,你在家里等你,我马上过去。
你……
没等张改莲再讲话,杨志刚就挂了电话。
60•
蒙蒙从福利楼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珠。
她今天是专程来找杨志刚的。一是来表示祝贺,综采队提前完成了年产一百万吨的原煤生产任务;二是借这个机会向杨志刚表露一下自己的心声。她对自己非常自信。正规大学毕业,人长得也不算丑,工作也可以,家庭情况就更不要说了。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杨志刚竟然拒绝了她。她问为什么的时候,杨志刚回答说他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他的意中人就是有福的老婆,一个没有多少文化没有城市户口没有工作的农妇。她问他这是为什么,杨志刚告诉她,不为什么,就是因为爱。